出于凑人数,或者说是让对面的女方阵营多出人员的考虑,萩原研二接下了前辈邀请自己参加联谊的委托。
“那可是文职的美女们。拜托了,萩原,这可是关系到我们能否脱单的终生幸福!”
对于前辈几乎要落泪的诚恳请求,萩原研二只能接下了这个充当联谊彩头的工作。
在警校时期,他就深受女警官们的喜爱,总是能招蜂惹蝶的男人当然在进入职场后依然维持着自己的异性缘能力。
所以,这次的联谊,作为重头戏推出的萩原研二也吸引来了漂亮的联谊对象。
然而,居酒屋的联谊场合也不能说是坏,只能说是常见。
拥挤吵闹的环境里,就算大声喧哗也不会惹来其他桌的意见。毕竟这就是这样的用餐环境。
另外一边,甚至能够听到隔壁包厢里的对话。
仔细沉下心来,就能听到隔壁的人的聊天内容。
一个男人问:“诶,那么,神代老师为什么要当漫画家?”
然后,一个女声回答:“还债。”
(呜哇,这个,真是厉害。)
萩原研二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女声冷场的能力。
那个声音非常的冷静,又果决。
(漫画家都是这种个性吗?)
在萩原研二一心多用的同时,在满场的死寂里,就听到“元凶”慢条斯理的继续说了下去:“我的父亲在十年前欠了上千万的债务选择跳海自尽了。妈妈带着我和哥哥连夜搬家跑路。一直到一个月前,我们三人才把父亲欠下的债务全部还清。”
(呜哇,这个老师真是厉害。)
不愧是能够在跑路的十年里还清上千万债务的厉害人物。
“啊,这样啊。”
“但是,老师的哥哥不是律师吗?”
“嗯,因为家里没钱请律师,哥哥自学去考了相关的资质。”
“呜哇……真是厉害啊。”
“还好。反正跑路的时候除了六法全书没有其他能看的东西。十年里只有这种东西可以看,哪怕是打发时间都能考上吧。”
为了还清父亲生前欠下债务而学法律当律师,这个动机比“为了挣钱才当律师”到底哪个比较高尚呢?
总而言之,其实动机都是出于“钱”的理由,然而前者比后者更多一种替父还债的悲壮。
“但是,最近把钱还完了对吧。那就是说——”
“嗯,没有欠款了。”听到这一句话,萩原研二也发自内心的为这位只能听见声音的老师感到高兴。
“萩原先生,您具体在哪个部门就职?”
然后,在他被联谊的女孩子召回走失的注意力时,突然在身后传来了女孩子的尖叫,以及男人大喊“快报警”的喊声。
(为什么是报警?)
“救护车!”
“我已经打了电话。”说着刚刚还清债务这件事情的神代老师,一把扯下脖子上碍事的装饰用丝巾,似乎她准备展开急救工作的时候,从隔壁房间里跑过来几个人。
“警察。”跑过来的一个男人拿出了证件,“请几位不要惊慌。”
联谊期的警察们顺利地控制住了现场,联系了相关的医务人员和报了警。
然后,萩原研二很清楚地注意到,一脸冷静的捡起自己丢在座椅上丝巾的年轻女性。
太年轻了。
到底有没有二十岁?
然后,他看到了桌子上的那杯饮料。
白色的液体,杯壁上还挂着热牛奶产生的薄膜。
(牛奶?)
(这个人,不能喝酒吗?)
“神代老师,”一旁较为年长的女性关心地看着那个神情冷静的女孩子,“你还好吧?”
“我没事。”神代老师——漫画家,如此回答,“比起这个,细谷先生应该是死了吧。”
她冷静的过分了。
“神代老师,”女编辑劝到,“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刚才,是谁说要报警呢?”萩原研二走过去,询问道,“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先叫救护车吗?”
在编辑的注视下,他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防爆……”女编辑看到了前面两个字,“诶呀,这位先生也是警察?”
“荻花之原……”神代老师轻声低语,“萩原……”
(她是用联想的方式记名字吗?)
萩原研二在心里瞬间得出了答案。
看样子这位老师有着特别的记忆方法。
但这也不是重点。
虽然这位神代老师看上去很冷静,甚至在第一时间就展开了救助活动,但是她的行动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反正,比起慌乱无措破坏现场的无辜发现者,还是这样表现镇定又可靠的对象比较好。
当然,奇怪还是蛮奇怪的。
(神代老师的成长环境还真是严苛。)
莫名的,萩原警官对这位老师产生了细微的好感度。
这种好感度,大概是因为这位老师把自己的姓氏用很美的解读方式记忆下来的缘故吧。
“刚才是山下先生说的……”女编辑指出了正在对到达现场的警方做回应的山下先生。
山下先生像是发现了注视一样,看了过来。
神代老师正在重新系好丝带,根本没注意到山下先生投来的注视。
萩原研二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然后,山下先生突然几步冲了过来,伸出手想要抓住神代老师脖子上的丝巾。
当然,有警校的优秀毕业生的警官在现场,山下先生突如其来的暴行得到了制止。
“为什么没看我啊!”山下先生在被制住后眼泪鼻涕都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自作多情的痛苦之中,他在狂吼大叫,“老师!细谷那个混蛋明明把你的漫画剧情改得乱七八糟,您为什么还要对他和颜悦色?我不能容许那个混蛋对作品的亵渎,我才把他杀了!为什么您依然不看我啊。”
年长的女编辑把神代老师老师护在了怀里,狠狠地瞪着山下。
“别开玩笑了!”女编辑怒斥道,“一厢情愿的变态还是个变态,而且还是个杀人犯!你可别想用‘我精神有问题’这种理由脱罪!”
神代老师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录音笔。
“我录下来了。”她拍了拍女编辑的胳膊,然后把录音笔递给了萩原研二,“萩原先生,这个可以作为承认犯罪的证据吗?”
(这可真是厉害。)
萩原研二心里感叹一下。
女编辑在看到神代老师的录音行动后,先是一怔,随即,佩服的五体投地。
甚至这般喃喃自语:“不愧是神代老师,真了不起啊。”
收下了录音笔后,立刻转交给了办案的警察,然后做完了笔录和同事打听完一些其他事情之后,等走出警局门口,天都亮了。
外套上带着烟味和居酒屋里的油炸食物和酒混合的恶心气味,实在不想穿这件外套的萩原研二选择把外套拎在手上。
神代老师拎着包,走到了萩原研二的身边。
“又见面了,萩原先生。”
两个人维持着三步的距离。
大概上是神代老师目测的自己走到萩原研二身边的步数。
是一个连第二次见面的人际关系都会考虑在内的人。
甚至连对方和自己之间合适的交流范围都计算妥当的人。
“神代老师,你也刚刚做好笔录吗?”
“取材成功。”
原本平静如水的年轻脸庞上露出了微笑。
真奇怪。
这种事情本来也没道理可讲。
感觉上也是个很场景的场景。不过是人生中时常能见到的天亮时的场景。周围的建筑也没有特别之处,既不是端庄森严的大教堂,也并非什么极简美学的现代建筑学的奇迹之作。
然而,只是这样常见的场景。只是这样时常普通的时间。
偏偏见到了神代老师的笑容。
仿佛是初春时融化了的冰。
冰下的流水里还混着刚刚融化的碎冰。
然而,这是一个——
“啊,下雨了。”神代老师从包里取出一支超轻的五折折叠伞,正好应对这种秋日的绵绵细雨,她从包里拿出了另外一支伞,递给了萩原研二,“萩原先生,请用。”
把“我从来不在这种雨天撑伞”的话摁在了喉咙口,萩原研二接过了伞。
然后,他恍惚了一瞬,就把另外一件事情问出了口。
“为什么会说是‘萩花之原’……用这个解释的联想记忆法呢?”
“为什么这么问?”
“一般来说的话,不会想到萩花这个词吧。”
实际上,活到现在,萩原研二头一回听到人这么说。
“万叶集里萩这种植物提到的次数是第一位哦。”
“诶?”
完全没听懂。
糟糕了。
“哪怕在古今和歌集里面也是……对不起,这很无聊吧。”
“没有,我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
完全没有听过这样的解释。
毕竟没遇到过这种兴趣爱好的女孩子。
“居然是这样吗?”
(我居然开始没话找话了。)
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联谊会上拼命找话题的麻烦男了。
“所以,”她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其实……啊,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和歌哦。”
意外,非常,超级……可爱。
仔细一看,原来沉稳可靠到过分的神代老师,本来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现在,更显得可爱了。
也许,还要加上好感度的滤镜加成。
可是。
“就算脱口而出这些知识,是不是也显得很奇怪呢?”
“不,神代老师可真厉害。”
“下次再还我伞吧。”
说完这句话,神代老师就打开伞,撑着伞,率先走进了雨里面。
“下次啊。”萩原研二看着手上的伞,“糟糕,这个,可是。”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但是,这一次相遇的时机太差了。
下次,一点要找个好时机才行。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萩原研二大步走进了雨里。
细雨绵绵,没有撑伞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