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思考,神代楝都觉得这顿甜咖喱太好吃了。
咖喱块的味道本非常的稳定,二十年都没变过的口味,是最符合大多数人口味的咖喱味道。然后用富士苹果块替代了土豆,缺少了土豆的甜咖喱反而充满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微妙味道,再加上柔软的牛肉和葱片……
神代楝看到乱步和太宰两个小孩都把洋葱挑了出来。
“挑食是不好的哦。”
乱步:“这个不好吃嘛。”
太宰:“神代老师喜欢吃的话,我给老师哦。”
神代楝气得捏紧了手上的汤勺。
“吃完了给我一人去吃一根香蕉。”
“可是我们已经吃过了苹果?”太宰指了指每个人分到的那碗甜汤,“老师,这样的份额都不够吗?”
“香蕉便宜啊。”便宜到神代楝踏进新家之前就先去买了一串打折货。
因为是打折货,所以她本来还在想自己要一天吃几根才能在彻底熟透(烂掉)前能把香蕉吃完。
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分给对面的毛利父女……但是分的太少就很奇怪,分的太多反而觉得亏大了……
现在这些烦恼全部都没有了。
“老师,你是不是想用我们帮你清理吃不完的临期香蕉?”
“傻孩子,你想什么呢。”神代楝冲着说出真相的太宰微笑一下,“快点吃饭,吃好了去吃水果。”
“真过分。”太宰嘟囔了一下,但是却被乱步在桌子下踢了一脚。
“你可以不吃啊。”
“谁说我不吃。”
就只有自己没有,那不是亏了吗?
反正,现在的太宰是一点亏都不要吃。
任何地方,都不想输给乱步。
乱步和太宰在白水总编的注视下,乖乖的吃完了午饭,也吃完了神代楝买的临期香蕉,然后两个小鬼去贴网点纸了。
神代楝发现自己居然多了休息时间。
(这种时候睡一会儿是不是会出什么糟糕的事情啊。)
这么一想,她就拿着香蕉向白水总编走去。
两个人去了阳台,把槅门拉了起来,两个人背靠着阳台,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小孩子在工作,自己则在聊天。
神代楝剥开了香蕉皮,咬着果肉,听着白水总编说着漫画单行本的事情。
“《雾岛镇》的漫画第三卷初回预计是十万册,之前的第一和第二卷卖得也很不错,这次配合第三卷,预定重版的数量……”
白水总编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的平静,如果去国会作报告,肯定有一半的政客要在台下睡着。
没有起伏和顿挫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
“神代老师,为什么你想当幼儿园老师了?”白水总编说完了自己要讲得事情后,就剥开了自己手上的香蕉,也讲出了自己的疑问。
“除了丢石头和烧开水。”对于这个问题,神代楝只是打个比方,“人类也该做点别的事情。”
“比如说?”
“看星星。”
“……”白水总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然后吃起了香蕉。
神代楝看管的两个小孩又开始说起了漫画后续的剧情。
“《浪漫谭》后面肯定会写死那个角色的。”太宰贴着网点纸,“你看,这个地方,已经画好了隐喻了。”
那是一支箭矢在人身体上折断的画面。
“你只是想看那个角色死掉。”
乱步一下子就指出了太宰的话语里的不甘心。
“之前被骗了吧。”
“你难道没被骗到吗?”太宰很不甘心的拿起了下一张线稿。
“没有哦。”乱步笑得洋洋得意,“神代老师很喜欢这样的恶趣味的。”
“这不是什么恶趣味吧。”太宰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她只是讨厌英雄吧。”
“不,”乱步指了指一个在这一话里输掉了战争的年轻将军,“她只是讨厌这种类型的英雄。”
“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
“哪种明显?”
“就是,那个……”
“你想多啦。”乱步觉得对面的那个小孩子想太多了,“你喜欢看星星吗?”
“诶?”坐在乱步对面的太宰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乱步看到了神代楝向着自己竖起了食指,食指贴在唇边。
“我不告诉你。”他快快乐乐的晃起来双腿。
“你这是提前偷跑。这是作弊。”
“情报当然要随时随地的收集,这是我的优势。”
“啊,原来如此。”太宰拿起了自己位置上的东西,挤到了乱步那一边,“你都看到了。可恶。”
乱步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白水总编侧过了身,看着神代老师,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神代楝眨了眨眼睛。
拿起吃了一半的香蕉,挡住了脸,小声说道:“还是爱做梦的小孩子嘛。宽容一点吧。”
白水总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宠孩子的办法,本想让神代楝放弃这种无底线哄小孩的操作,但是想想自己和丈夫两个人就已经编织了世界上最大的哄孩子谎言……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口。
“何况,”神代楝吃完了手上的香蕉,“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这种给小孩子做梦的余量了。”
在余量用完之前,就让孩子们尽情的享受这个用谎言和善意编织而成的魔法世界吧。
“谎言总有一天要被揭穿的。”
“圣诞老人这个角色形象也是假的。但是那也是小孩子等长大了之后才知道的。这是家长的善意和资本家为了销量的谎言共同编织而成的美梦。”
“乱步两岁的时候就知道没有圣诞老人了。”只有在面对神代楝的时候,白水总编才会变得像是个杠精一样,不会说出暧昧不明但是谁都无法挑错的话语,“那可真是……灾难的一瞬间。”
本来想哄孙子的祖母那个时候尴尬的样子实在是太……灾难了。
以至于白水总编在看到那么灾难的一瞬间,差点笑出了声。
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觉得好笑。
还好,白马警视很顺利地搞定了妈妈和儿子中间的问题。
而乱步在临睡前,却和白水总编说了这么一句话。
“妈妈,你刚才很开心吧。”他在邀功。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个恶作剧,完成了一个恶作剧,用这个恶作剧来讨妈妈的欢心。
更可怕的是,他成功了。
最可怕的是,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白水总编想到说什么之前,白马警视听到了这个对话。
他做出了那个编织谎言的决定。
本来,为了防止谎言被揭穿,夫妻二人应该搬离东京,去往乡下,越乡下越好,减少和人的接触,在穷乡僻壤里将人际关系降低到最低限度。
这个选择相当的极端,但是比起偏向另外一个极端,这个极端只能说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然而,这一切的计划在神代楝面前得到了修正。
她就是巨大的缓冲带,在两个极端中间制造了护城河。
“那么,玛丽阿姨,拜托你了。”
“别拿我当小说角色来对待。我可不是随风而来的魔法老师,顶多算是个雇佣童工的漫画家。希望家长不要把我举报了才行啊。”
“我这边不会。但是那个孩子的家长……”白水总编意味不明的露出了个微笑。
在太宰眼里,这就是面目模糊的怪物露出了个阴险的笑容。
他在桌下轻轻踢了乱步一脚。“你妈妈好可怕。”
乱步撇了撇嘴。
“那是妈妈的笑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啦。”
“这算是人类吗?”
“生理的角度完全符合智人的标准。”
“哦。”太宰低下了头。
(你没说心理上算不算是人类吧。)
.
.
神代蓟正和右代宫绘羽一起吃工作餐。
午餐时间除了工作内容的讨论外,两个人还聊起了一些别的话题。
“缘寿……知道了岛上发生的事情。”右代宫绘羽终于愿意讨论这件事情了,“真没想到,她居然会……”
“缘寿小姐开朗了很多。”神代蓟给了个很普通的答案。
“有机会,要谢谢楝小姐。”
“应该谢谢那些小侦探们。”
“……也是。”右代宫绘羽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也有了微笑。
吃过午餐,右代宫绘羽对神代蓟说。
“你之前委托我找的人,我也找到了。”她对神代蓟说,“那个人的背景可不简单。”
“我知道对方是弗朗西斯`德雷克。”
“比那位船长更糟糕哦。”右代宫绘羽呵呵一笑,“不过,你的目的……”她笑得更快乐了。
“那多有意思。”
她握着甜品小勺的手都在颤抖。
“我得给缘寿留下点好东西。她……不像是能够对付那些麻烦的小孩。”
“如果您是指须磨寺霞,她已经不能找缘寿麻烦了。”
“啊,我听说了。”
右代宫绘羽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出面替神代蓟联系的人已经来了。
——小此木铁郎。
前“山狗”部队的负责人,因为几年前的雏见泽的败北,作为次要负责人辞去了职务,现在以自由职业者接受了右代宫绘羽的邀请,来到了这里。
“小此木先生。”坐在餐桌边上的神代蓟将自己面前动也没动过一次的甜品推到了他的面前,“你讨厌‘东京’吗?”
“东京?东京是个好地方啊。繁华,土地价格也很高。听说前几天又冒出了因为遗产税的问题而产生的杀人案。真是太惨了。”小此木先生装傻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那看来您还是挺喜欢‘东京’的。”
“我呢,”小此木端起了桌上的甜品碟子,直接低头咬下了这块奶油蛋糕上的大部分奶油,“相当讨厌那位东京女士。”
“任何人都要负担起自己的责任。”神代蓟轻声说道,“听说几年前的案子,主要负责人因为感染等级到达了5,现在依然在入江诊所接受治疗,估计等治疗完成,拿到了一手的治疗资料……”
“请不要再说这件事情了。”小此木显然不想再讨论几年前的事情。
那可真是噩梦一般的事情。
雏见泽也是他再也不想去的乡下地方了。
乡下的孩子也很可怕,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好对付。
神代蓟轻声问道:“您有多讨厌没有负担起自己责任的‘东京’女士呢?”
小此木只是将蛋糕吃完了。
他放下了碟子。
“我要做什么?”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是可以一起杀死敌人。
神代蓟准备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一击必杀的时刻了。
“现在还缺少最重要的棋子。”他对自己的计划只是这么说,“只需要……看看家长舍不舍得了。”
.
.
被盯上的“东京”女士并不知道自己暗中的敌人已经聚集在了一起。
她就是以战胜源源不断新增的敌人才能登上现在这个位置的。
能够坐在“阁下”之前的位置,更靠近组织内部的首脑的身边,这就是她的目的。
碍眼的是,组织内部的首脑显然更加偏爱自己的孙子。
哪怕是个暑假后才上初中的未成年,也被带到了这个会场里面。
就算是自己派系的例行会议,这么一个未成年能够出现在现场,也足够出格了。
不过,参会的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未成年的孙子登场的目的,只是首脑向大家介绍有这么一个人。
就算孙子要登上政坛,能够登上经济报,那也要等三十岁之后了。
在那之前,“东京”女士认为自己还有更重要的敌人要处理。
散会后,“东京”女士留下来听取今天最重要的问答。
“你很危险。”孙子抬眼看了一眼“东京”女士,“要当心。”
“东京”女士只觉得这是个好笑的小子。
“听听龙彦的话吧。”首脑对“东京”女士微笑着说,“也许这样能够更好的对付敌人呢。”
“是。”“东京”女士正襟危坐。
“又要下棋吗?”孙子兴致缺缺的喃喃自语,“好吧,那来下棋吧。”
对他来说,这些真实敌人,就和棋盘上即将被自己吃掉的棋子一样,毫无真实感。
他的每一步,都会吃掉真实的人,但是,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吃掉一颗棋子一样,没有任何的同情和怜悯。也没有丝毫的感觉。
(我是棋士。)
(我即人上人。)
.
.
“如果算上3个亚种。”神代楝给自己的两位漫画助手解释着《浪漫谭》里面没有详细说明的内容,“其实这个大陆上一共有16个种族哦。”
“知道啦。”乱步靠在了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冰激凌,“老师,您要和谁下棋呢?”
“什么下棋?”神代楝装傻,“诶诶,下棋?什么下棋?我怎么不知道这种东西?”
“太明显了吧。”太宰也拿着一支冰激凌,坐在沙发上,胡乱摁着遥控器,调到了nhk重播的纪录片,三个人津津有味的看起了这个关于日本各地民俗文化的纪录片。
“13个种族,3个亚种,一共16个种族,这不就是国际象棋的16枚棋子吗?”
神代楝恍然大悟:“哦,对啊!好巧!”
“好假。”乱步都看不下去了,“神代老师,漫画最后还要四个大陆互相下棋决一胜负吧。”
“是呢。”神代楝打了个哈欠,“真的很假吗?”
“真的。”
“真的。”
“啊啊。”神代楝倒在了沙发上,“好烦哦,怎么能这样啦。”
然后她看到了纪录片里面关于雏见泽市的介绍。
“棉流祭?这个祭典还蛮有趣的诶,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一下?”
“这个祭典的内容好像挺有趣的。”乱步喃喃自语,“总觉得那个记者居然敢进祭具殿……呜哇,这是什么?拷问工具?可怕,古代人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
“罪恶和污秽可不会随着棉花就被河流带走。”太宰露出了厌倦的眼神,“这只是制造水上垃圾罢了。”
“你们两个小孩可真是无聊啊。”神代楝打了个哈欠,“这个雏见泽市……”她在两个小孩的注视下,又打了个打哈欠。
“我睡一会儿。”
她真的准备睡一会儿了。
“雏见泽市吗?”乱步咬着冰激凌,“喂,太宰,来比赛吗”
“又是我们两个比赛吗?”
“有没有其他人也参加呢……”乱步推了推睡梦中的神代楝,“神代老师,还有没有其他人啦。”
“怎么会没有人。”神代楝揉乱了乱步的头发,“都市里本来就有的是人。”
“我不是说这个……”乱步还想说什么,但是神代楝真的睡着了。
“那么困吗?”乱步没有继续吵下去。
“再说下去,是不是会条件给太多了?”太宰立刻想到了这一点,“……真的有对手啊。”
两个小孩子以“想太多”的天才(问题)儿童的思路,看着nhk上关于雏见泽市的当地旅游特色的纪录片。
只是拍摄当地的风景镜头,看上去毫无联系的镜头,在两个小孩的脑子里,已经构建出了完整的城市三维模型。
那么,这就是游戏的棋盘吗?
和我们下棋的人又是谁呢?
两个小孩兴奋的根本睡不着。
神代楝倒是睡了个好觉。
还是晚上来准备晚饭的白水总编叫醒的神代楝。
“这两个小孩居然安静了一下午。”神代楝揉着太阳穴走到了白水总编的身边,“晚上我们吃什么?”
“当然是腊肉饭啦。”
看着白水总编的微笑,神代楝只能悻悻然的跑出自己的厨房。
(可恶,凛凛在厨房里真的好恐怖。)
.
.
白马警视带着两位可靠的部下去往了一个非常乡下城市。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和这两位部下说明了原因。
“我要处理掉这个国家里的一个肿瘤。虽然现在是良性的,但是转化成恶性的就不好了。”
随后,他说明了全部的情况。
不用说,两位部下是加入这个计划的。
然后,他们三人来到了这个名为雏见泽市的乡下地方。
和现代化过头了的东京相比,这个乡下城市过于朴素了。甚至已经到了和其他周边城市合并的摇摇欲坠的边缘了。
三人来到了一家看上去人声鼎沸的家庭餐厅里用餐。
“白马先生,这里。”一位看上去健康又可靠的男人在角落的餐桌旁举手示意。
三人落座后,对方又客套。
“真是麻烦您来这个偏僻的乡下地方。”
“赤坂先生,长话短说吧。”白马警视直接结束了客套的对话。
“这里。”被称为“赤坂”的男人拿出了一份资料,递给了白马警视,“这是入江诊所的内部人员的内部告发的报告。”
“我知道了。那么,我很期待晚上的棉流祭。”
“我也是。”赤坂先生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那是一个足够去拍运动饮料广告的微笑,“我带三位转转吧。棉流祭可是本地一年一次的特产节目,非常值得一看。”
.
.
棋盘。
双方的棋子。
已经全部就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