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城,大丞相府。
所谓的大丞相府,也不过是一座富商的宅邸,为了安置朱崇,就由乐氏出面,让这富商‘主动’的将这座占地两百多亩的宅邸献了出来。
论宽广宏伟,这座宅邸,自然不如镐京那座真正的大丞相府。
但是要论园林景盛、小桥流水,这座宅邸,可比大丞相府精致静雅了不知道多少倍。
雅致风流的后园水榭中,朱崇居中而坐,两侧坐着十几名曾经的大胤重臣,如今的新胤干将。
一众人等捧着茶杯,面色沉肃的看着水榭外那一泓秋水,看着几只白鹭从水面划过。
“东神州,朱氏本家,送来急信。”朱崇终于开口:“昊剑宫,夺了朱氏私军指挥权。”
这些出身文教世家的大佬纷纷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仅如此,和我文教六圣十九贤六十三达世家交好的东神州诸侯,七成诸侯家变,家族权柄被旁系族人所夺。帮助他们夺下诸侯权力的,正是昊剑宫。”
“我们的根基,被抄了。”
“我们的后路,断绝了。”
“东神州,已然是大胤的东神州,和我等,再无任何关系。”
朱崇轻轻的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诸位臣公,我们只能,死心塌地,在新胤一条道走到黑了……胤熇,是绝对不会宽恕我们滴!”
朱崇很是沉痛的说道:“当年,我们下手是太狠了一些……他的亲征军团,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辛辛苦苦培养的大批心腹,那些文臣武将,那些寒门贤才,还有他辛辛苦苦从勋贵族中搜罗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勋贵英才!”
在这里,朱崇忍不住用了一句‘文抄公’的大作。
“我们把他,得罪狠了啊。”
朱崇苦笑道:“在那极北之地,堂堂天子,穿着老羊皮,两裆漏风的放了将近二十年的羊……吃没有香料的白水羊肉,喝最劣等的黑梗子茶砖……”
“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朱崇淡然道:“我们,必须帮助新胤,推翻大胤,改天换日,我等才有生路,我们的家族,才能维持如今超然的地位!”
一名文教大佬痛心疾首的说道:“我当年就说了,已经做绝了,就一不做二不休,让他直接死在极北汏州……让黑狼氏族直接下杀手就是了,你们却不肯!”
朱崇看了那大佬一眼:“如今就不要说这种废话了。当年倒是想要让黑狼氏族杀死他呢?可是黑狼氏族也不蠢啊,奇货可居,想要直接干掉他,黑狼氏族开出的天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时候,既然我们舍不得出钱直接弄死他,黑狼氏族将他约束在手中,以放他回归大胤为威胁,每年从北坵侯他们手中,勒索大批的钱财、牲口,导致今日之事,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朱崇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诸位,也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手段,什么布置,什么压箱底的招数,全都使出来吧……侥幸的是,他只来得及清理镐京,偌大的大胤天下,他还没来得及全盘清洗一遍。”
“给我们这些年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门人弟子,写信。”
朱崇淡然道:“让他们配合我等,推翻大胤,但凡他们要什么,直接承诺给他们什么。”
坐在朱崇身边的公羊垚轻叹:“我们,能赢么?”
朱崇缓缓站起身来,放下茶盏,背着手,看向了新胤皇城的方向:“我们,当然能赢……那位在皇城深处,深居简出的国师,不要忘了,他将我们救出镐京时的恐怖手段。”
朱崇抿嘴一笑,悠然道:“不仅能赢,或许,我们还有一番大造化……明日,我准备进宫拜访国师……甚至,拜他为师又有何不可?”
一众文教大佬齐齐骇然看着朱崇。
朱崇耷拉着眼皮,幽幽道:“你们忘了么?秘史监中记载的,那些太古神朝之事……神朝官员,无论文武,个个都有飞天遁地、排山倒海的神通法力。”
“这一方天地,不同了。我们,应该做点改变。”
朱崇看向了敬陪末座的李梓,咧嘴一笑:“李鸿胪,你是行家里手,你以为呢?”
李梓有气无力的看着朱崇,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乞巧阁,不过是三流宗门,侥幸留了传承,在这世间挣扎打滚。那位国师,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巨擘、大能!”
李梓低下头,看着双手,淡淡的说道:“和他们相比,我等只是蝼蚁……什么筹谋之类,与他们而言,都是笑话……我等,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挣扎而已。”
朱崇冷冷的看着李梓,然后摇了摇头:“鸿胪卿的心气泄了,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新胤大有可为,我等,一定能……”
一名身穿紫袍的官儿快步走了进来,他径直到了朱崇身边,低声嘟囔了几句。
朱崇眉头微微一挑,淡然一笑。
“我们的大司马,可是个有趣的人儿……你们说……”
朱崇正想认真的剖析一下卢旵的所作所为,剖析一下他的身份来历,剖析一下他的作为对新胤朝堂的诸般影响等等。
谷</span>李梓已经站起身来,朝着朱崇冷笑了一声:“大丞相,就省点力气罢?任凭你智谋如妖,也只是‘如妖’……这一方天地,变了,呵呵,我们身边,就有真正的大神通大能者。”
“那大司马是什么来历,他做了什么,他想要做什么……你关心这些做什么呢?”
“区区凡人而已,若他真是个忠臣良将,他能争夺的,也不过是世俗界的富贵。”
“如果他真是个怀了歹心的……那位国师一掌下去,他也就飞灰了……大丞相年纪也一大把了,就省点力气,省点心血罢?”
李梓‘咯咯’冷笑几声,身体一晃,‘啪’的一下炸成了上百条残影跑得无影无踪。
朱崇震怒。
但是震怒之余,他又对李梓生出了莫名的警惕和惊惧之心。
他背着手,喃喃道:“天地变了……是啊。呵,那大司马,不用管他了。鸿胪卿的话难听,但是说得有理啊。凡人,如何挣扎,最终的胜负,还是要看……”
沉吟片刻,朱崇幽幽道:“我愿,拜国师为义父,你们以为,可否?”
一众文教大佬听得是目瞪口呆,一个个瞠目结舌的看着朱崇。
喂,你可是……
很快,这些文教大佬纷纷点头。
“大丞相此言,是极有道理的。”公羊垚幽幽道:“国师既然愿意襄助新胤,可见对新胤有所求……但是这等大能者,他能求什么呢?财富?权力?富贵于他,如云烟尔。”
公羊垚低沉的嘟囔道:“秘史监的好些秘档,大家也都见过……想来,我们如果一起拜他为义父,他是欣然收纳的……世道逼人,我们那点读书人的体面……”
朱崇袖子一甩,转身就走出了水榭。
“什么体面?”
“再也莫提!”
作为新鲜出炉的大司马府中军卫将军,卢仚这几日很是忙碌。
忙碌之余,卢仚还翘首以待,期盼着各种麻烦找上门来——以他不多的朝堂知识,他也知道,类似卢旵这样突然冒出来的新贵,会有多少麻烦等着他。
尤其是,新胤朝堂上,还有这么些曾经的大胤重臣呢?
大司马这个职司,卢仚就不信,朱崇之下的那些文教大佬,他们会不动心!
但是……忙碌了好几天了,居然真没动静?
而卢旵的手段,果然非常的强。
他一边堂而皇之的收下了大群卢氏公子哥的贿赂,一边将大司马府的各个官职批发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将这些公子哥调教得顺顺当当,公子哥们组织的私军,也在他的编组下,俨然成了一支可靠的军力。
就在胤城的西郊,一座崭新的巨大军营建了起来,绵延一百多里的大营规模恢弘,每天里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不断。
当然……
卢旵这么干,却又方便了卢仚。
作为中军卫将军,关心一下新建大军的后勤辎重,是很平常的事情。
卢仚每天晚上炼炼药,放放血,加了料的饭食,就每天不断的进入了这支新军的肚皮。
也正因为卢仚每天晚上的加料,这支新军成型的速度,也惊骇了卢旵。
卢仚好几次听到卢旵在一旁低声嘟囔:“没道理啊,这些地痞无赖,怎可能呢?”
但是,事实就是,大司马府下辖的这支新军,在卢旵上任后半个月内,就已经整顿得有模有样,士卒们的精气神,简直堪比乐氏的私军精锐了。
于是,这一日,由卢仚这个‘金主’会账,卢旵在白沙江上的画舫‘八月香’设宴,宴请新胤二太子乐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卢旵挥手,卢仚赶走了画舫中伺候的丫鬟侍女和红牌姑娘,关上了船舱的大门。
等得画舫中,就只剩下了卢旵、卢仚和乐喜了,卢旵冲着一头雾水的二太子长叹道:“殿下,你可知道,你大祸临头哩!”
手里提着筷子,卢旵指着乐喜的鼻子说道:“血光之灾,就在眼前……如今天下,能救你的人,只有我白长青一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