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妲伸出手，擦了擦从眼睛里溢出的泪水。

她很高兴，很高兴乐阳焱愿意把她放在这最中心，最宝贵的位置。

她第一次直观的认识到纳西妲对乐阳焱来说多重要，如同深海中溺亡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遥望绿洲。

这根稻草是不是有用，那片绿洲是不是真实，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单是纳西妲存在的这个事实，就已经激励了乐阳焱很多。

可是纳西妲不想要。

如果乐阳焱珍视纳西妲是建立在乐阳焱受伤封心锁爱，只有纳西妲接纳他的基础上，那么纳西妲宁愿选择乐阳焱受到了其他人爱戴，他有更多的人可以珍视。

即使这样纳西妲就不会遇见乐阳焱，他们不会成为长久的陪伴，纳西妲还在净善宫被须弥的贤者忽视也行。

再极端一点的说，纳西妲宁愿承受了这些伤害的人是自己。

同对乐阳焱的心疼比起来，纳西妲在乐阳焱心中的特殊地位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纳西妲轻轻伸手抚了抚那朵小芽，她的眼泪还没有止住，泪珠正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但是她低下头轻柔地对那朵小苗说了两句悄悄话。

“要快快长大啊，”她说，“我希望你可以驱散这些阴霾。”

在她的注视下，那株柔弱的植物叶片忽然动了一下，好像在回应她。

这里已经是纳西妲可以到达的极限，再往深处走，乐阳焱可能会察觉。

纳西妲转身，想要拿起来那盏提灯离开这里。

但是刚刚她放下灯盏的地方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纳西妲怔了一下，她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她急忙抬眼望向周围。

周围的冰雪跳跃着闪烁出黄色的光芒，有点晃眼，注视久了甚至会让人有些头痛，它们一圈圈围成涟漪，带着点不容侵犯的气势。

这是……她的入侵被感知到了？乐阳焱在自动无意识地抵抗？纳西妲想。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难过：她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其他人不应该被察觉到，但是乐阳焱感知到了，就连无意识时，他也在做出反抗。

这是不是说明，他被怀疑和误会太多次后，他已经非常警惕，已经到了无时无刻不绷紧神经的地步？

纳西妲不想去想。

她不敢再惊扰乐阳焱，她准备离开了。

可是这次她梦境的权柄没有生效。

她想要触碰周围，寻找一条出去的路，但是她的手刚刚伸出去，就被那些黄色的光芒灼伤。

她受惊地收回手，手上凝聚的浅绿色光芒轻轻消散了。

乐阳焱的反抗大大超乎她的意料，为什么忽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纳西妲想。

她的目光游离在周围，最后停在那株幼芽上——是她刚刚触碰乐阳焱最珍贵的回忆，才让他警觉起来的吗？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周围的光芒在向她逼近，没有乐阳焱的意识，也并不了解入侵者是谁，它们会采用通用手段，尽力消灭一切不安定因素。

纳西妲好像惹上了点麻烦。

正在她焦虑时，天空中缓缓播撒下一些羽毛式的光芒碎屑，轻轻软软，却柔和地汇聚到周围的光芒中，中和了那些光芒本来的凛冽。

于是那些攻击性都消失了，那些光点变成了一颗一颗小太阳，温和地照耀着纳西妲。

纳西妲好像明白了什么，是乐阳焱发现了她，在帮她脱离？

她试着又打开了一次通往外面的通道，这次她成功了。

她迅敏地钻进通道，想要回到现实世界。

通道里是意识与现实的夹缝，像是细小的管道连接地下世界和地上。

她像只游鱼一般穿过这条交缝，飞快地脱离这里回归现实世界。

纳西妲忽然睁开眼睛，她还躺在她房间的小床上，她想松一口气，但是她先一步看见了坐在她床边的乐阳焱。

“纳西妲，你还好吗？”乐阳焱为她端来一杯清水，“喝点水吧，你流了很多眼泪，可能会失水。”

纳西妲这才感觉到脸上的凉意，她哭了，而且哭的很厉害。

于是那点最后的不好意思也消失了，在这一刻，她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做一些平时不太敢的事情。

——她没有接过那杯水，而是紧紧抱住了乐阳焱。

“诶诶诶？”乐阳焱吓了一跳。

纳西妲埋在他的怀里，说话还带着哭腔：“我都看到了……”

“什么？”

“那些东西，那些记忆，那种伤疤，”纳西妲说，“我……我以前知道你曾经有过不太好的经历，但我从没有去想过，我，我甚至还高兴能温暖你……”

她说话有点逻辑不是很通顺，但是乐阳焱听明白了。

他不想让纳西妲知道他的过去，但是纳西妲还是发现了。

“都过去了…”他的声音轻的像叹息，“我说过，生活要向前看。”

“可是我不会离开你！”纳西妲保证，她哭的嗓音软绵绵的，但是她说这话时非常坚定，她郑重地像是在向国王宣誓的骑士。“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很抱歉，我出现的太晚了，我只能在你受伤之后弥补你，”她说，“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我也想保护你。”

是啊，她也想能站在乐阳焱身前，就像乐阳焱曾经呵护她时的那样。

此时她小小的身体看起来居然这么有安全感。

再强大的人都会渴望在辛苦时有人可以依靠，与琴不同，乐阳焱早就掐灭了自己这个念头，并且狠狠地把那块区域都剜开。

他很清楚他不会拥有这个殊荣，所以不如尽早把这希望掐死，刚开始会痛，但是后来麻木了就好了。

纳西妲的话则让那块早就死去的地方长出了新芽。

他的心脏某块地方动了一下，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悸动通过那里向周围传播。

这一刻，抱着纳西妲，乐阳焱居然在想，他好像有点喜欢纳西妲。

至于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是守护还是占有，太久没有类似情感的他可分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