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血水如瀑,泼洒地面,腥臭扑鼻。
渗透湿软的泥土,染出一片刺目暗红。
咕咚咚。
那颗狰狞凶恶的魔猿头颅滚落过来,暴戾瞳孔神采消散,直勾勾对着周子安。
“快……逃!大郎!此人不可力敌!”
面相略显阴柔的周家公子目睹这一幕,尖声说道。
他从未见过这等狠戾凶人,初入通脉便如此生猛!
身为精怪猛兽,那头六臂魔猿气力何其之大,气血何其之强?
竟然被其一拳砸翻,打跪在地!
可见那身筋骨有多恐怖!
“子安,你莫怕……”
宋云生咬牙切齿,将其护在身后,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若没有学过上乘武功,服过上品大丹。
同境界之内,武者绝不可能是兽类妖魔的对手。
人为万物灵长,远胜于飞禽走兽、妖魔精怪。
其优势在于天生开窍,擅长学习,自有教化之智。
而非体魄、气力等外在天赋本事。
从练炁仙道,再到天罡地煞的正宗魔门,以及如今盛行玄洲的气血武道。
诸般修行体系,莫不是一代代人族大能亲身实践,开创出来。
故而,中原正统之外,不服王化者,皆为蛮夷。
“宋大郎和周公子,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确实当得上至爱亲朋四个字了。”
纪渊右手扣住阴刀之形,丝丝青光缠绕,揶揄着说道。
他终于有些理解,这门三阴戮妖刀为何会被列为玄天升龙道的第一杀伐武功。
所谓的同境无敌,果真不是虚言。
在修习的过程当中,纪渊明白三阴内气其本质为酷寒、肃杀的一团气流。
内蕴凌厉煞气,非金非铁,无形无象。
专门用以摄炼玄刀,藏于手脉经络。
一经发出,纵横挥击之下,几乎无物能当!
那头通脉层次的六臂魔猿皮糙肉厚,其体魄坚若精铁,一般刀剑根本伤之不得。
可面对纪渊发出的森寒刀芒,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轻易就被斩落头颅,劈成两半。
这要是置身战阵之上,除非穿着三层铁甲,筋骨过人,否则谁能挡之?
十步之内,可称无敌!
“纪九郎,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要拿宋某人回北镇抚司立功,我认了!
子安他与此无关,且放过吧!”
宋云生昂首挺胸,面容严肃,颇有几分豪烈气概。
若不知道他所做之事,旁人恐怕会以为纪渊是朝廷鹰犬,走狗爪牙,要迫害这一对良善之人。
“一人做事?一人当?
宋大郎说得倒是大义凛然。
且不谈你私自修炼外道邪法,只设计做局,引人入瓮,残害十几条性命,这一条罪你就担不起!
虽然那些将种勋贵,我也瞧不上眼,可为一己私欲,杀人练功,其情不可容、其法不可饶!”
纪渊不欲多言,一脚踢开六臂魔猿的两半残尸。
他本来待在那处留影洞穴炼化武功,却无意听见宋云生与顾平的交谈对话。
一桩事若没有落在眼前,自己还可以当成视而不见。
可要主动送上门来,那总得伸手管上一管。
拿人试刀、宣泄胸中杀机是第一层。
生擒活捉、逮捕归案立功是第二层。
至于什么情理法度、救人一命,那就是第三层了。
“纪九郎,我愿意献出幽磷尸魂气和夺心大法,还有白骨道的传承之物,换取我俩的性命!”
周子安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道。
“我与大郎可对羲皇立下血誓,此事过后绝不找你麻烦,且任由差遣,没有怨言!”
纪渊置若罔闻,向前踏出一步。
踩在六臂魔猿流了一地的肠子和脏腑上,有些滑腻的感觉。
这场梁子结下,就要处理干净。
一个六部尚书之子,天京玉麒麟;
一个永兴坊头等豪族,周家四公子。
换成以前,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只配绕着路走。
但今时不同往日!
“我不止是讲武堂考生,还是云鹰缇骑,缉拿案犯是应尽之责。”
纪渊语气轻淡说道。
“你一个缇骑,一年才领多少俸禄?
纵然立下天大的功劳,上头分走大半,给你一点残羹冷炙,又有什么意思?
升了小旗、总旗,又能如何?
买得起天京内城的大宅子?用得起太医局的大丹?
纪九郎,你听我一句话,那些虚名、官位,都是假的!
唯有钱财、武功,这些才是真的!”
周子安声音忽高忽低,好似勾动心弦,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去认可。
白骨道的夺心大法,乃是操弄精神之法。
第一条凝聚的气脉,是心脉!
需要日夜观想白骨大尊,为其供奉自己精血,从而改换内气性质。八壹中文網
等到夺心内气一成,可化为无形丝线。
小成者,通过言语动作,迷魂药物,蛊惑神智。
大成者,只需眼神变化,一个对视就能引发他人七情六欲,使其沉沦陷入。
称得上白骨道中,最为诡谲的秘法。
“钱财、武功?”
纪渊闻言不禁停下脚步,喃喃念道。
“对啊!纪九郎,你若能放过我们,钱财予取予求,武功更是少不了!
大郎之父,乃是六部尚书,出身名门,家传的《大礼剑》、《天龙八音》俱是直指气海真罡的上乘武学!
我天京周家,底蕴差了一些,可内城二十四坊的漕运、米行生意多有涉及,你要多少钱财,就有多少!”
看到纪九郎似乎有所意动,周子安趁热打铁。
他一边催发夺心内气,一边绞尽脑汁抛出诱饵。
辽东军户出身的泥腿子,这辈子见过多少真金白银?
周子安很确信,天底下就没有不爱财之人。
只要给得够多,再硬的心肠也会软下来。
“可我抓你们回北衙,黑龙台自会给予厚赏,银两不会少。
攒下功勋,还能光明正大兑换武功,比包庇罪犯强多了。”
纪渊似乎有些迟疑。
“黑龙台的奖赏,撑死了不过五百两、一千两。
放过我与大郎,可以得到五千两、一万两。”
周子安犹不死心,他攥紧宋云生的手臂,如今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只能伏低做小,放下姿态。
看到纪九郎越走越近,积蓄已久的夺心内气,化为一道道无形丝线飙射而去。
就算是通脉二境的六臂魔猿,一旦被其缠绕,也会沦为傀儡。
“你的一万两烫手,不如黑龙台的五百两干净。”
纪渊似笑非笑,抬头说道。
他有皇天道图镇压识海,这等操弄精神的诡谲武功,怎么可能起到半分效果!
“你没有……”
周子安惊讶不已,似是不愿意相信。
他的夺心大法,从未有过失手。
即便高出一个境界,也能一击必中。
因为,武道五重关,唯有换血之后,开辟气海,才能真正踏足精神修持。
在此之前,只是锤炼心性,升华自我,并无具体手段。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纪渊眸光锐烈,大手一拍,丝丝青光凌厉闪烁。
三阴戮妖刀的无形寒芒,其意酷烈肃杀,瞬间斩断夺心内气所化丝线。
“真个心硬如铁,撼动不得!”
周子安唇齿发白,面色发青。
整个人如坠冰窟,变得奄奄一息。
他本来挨着宋云生,忽然抬手,从对方怀中抢过那颗尸骨舍利,眼神之中带有决绝。
一把捏碎,张口吞下!
“子安!”
宋云生大惊。
这颗尸骨舍利乃是集聚万千怨煞之气,活人骨血炼制而成。
持有此物,修行白骨道十二秘法便能事半功倍,进境飞快。
周子安将其捏碎吞服,等于引爆了其中的怨煞之气。
万千活人骨血精气,一并冲入四肢百骸,侵蚀心神。
后果就是堕入妖魔道,成为丧失心志的行尸走肉!
“大郎,我来拦住他!速走!”
周子安血肉膨胀,撑破皮囊,根根赤红色大筋裸露在外,触目惊心。
一团团活人骨血精气,一道道死者怨煞之气,涌进躯壳之内,四处乱窜,几乎炸开!
“我说,你们这种龙阳之好,就别搞生死诀别的桥段了……”
纪渊嘴角一抽,周子安这番舍命护人,弄得他好像个反派人物。
可自己明明是奉公守法的正义执行啊!
“快走!”
没理会纪九郎的刻薄之言,周子安已经不似人身,肌肤崩裂,鲜血横流。
那颗尸骨舍利融入躯体,将其异化成了妖魔般的怪物。
宋云生目眦欲裂,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奔逃而走。
“何苦呢,做了错事就得认罚,这个道理,不是人人都懂么?”
纪渊长叹一声,右手气脉内的三阴内气化为刀芒,挥击斩出。
青光游走,哧哧破空!
……
……
“快走!”
凄厉的声音回响在宋云生耳中,他那张文雅的脸孔扭曲变化。
本来一切都该很顺利。
自己发现了那处尸荫地,子安驯服控制了那头六臂魔猿。
设计做局,利用千叶血芝做噱头,把怀仁坊和永兴坊的两拨讲武堂考生引过去。
借他们的心头血,大龙骨练成幽磷尸魂气,武功更上一层楼。
凝聚气脉,拿下武状元的功名!
本该如此!
若非半路杀出一个纪九郎!
弄得这般境地!
“我不能辜负子安,我要逃!”
宋云生心念庞杂,
他时而想要转身回去,与周子安同生共死,
时而又想要发哨令火箭,把那十几条人命的血案栽赃给纪渊。
思来想去,始终没个合适的路子。
“逃出天京,投奔那些……江湖余孽?
可父亲怎么办?宋家怎么办?”
宋云生脑袋里一团乱麻,狂奔之间,忽然有一道阴影笼罩。
他猛地止步,抬头一看,来人戴乌金冠,着红袍软甲,胯下赤炭火龙驹。
“杨休!”
被叫破名字的那人咧嘴一笑,问道:
“你可看见纪渊、纪九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