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导高晋言是裴钰救得他,是傅知雪下的最臭的一步棋。
当年高晋言落水之行,裴钰也在受邀人之列,那时他便对裴钰表示不同寻常的关注度。以至后来高晋言逼问他时,情急之下,他说出了裴钰的名字。
傅知雪本以为万事大吉,却没料到,这才是祸患的开端。
以高晋言对“小美人鱼”的执着,他绝对会毫无保留地送出他对裴钰下药的监控录像,甚至不惜撕毁与傅知雪的约定。
傅知雪反思自己危机公关处理不到位,一时忘了高晋言这个两面三刀的笑面虎,双面间谍肯定做得飞起!
所以,裴钰在探望母亲情绪波动时又看到录像,才会如此不顾后果地伤害他。
有一瞬,他能感到他是是真的想杀他。
“嘶——”傅知雪倒抽一口冷气,被热油溅到了。
这几日,他勒令江寰在医院养精蓄锐,江寰这个龟毛又不愿意外来人进家,傅知雪只好拎起锅铲,下厨。
好在他现实中独居多年,饭菜尚能入口。
“糊了糊了!”傅知雪手忙脚乱,赶紧倒了一盆水下去,刺啦一声,热水迸溅出来,吓得他一跳三步远,好半天才战战兢兢把火关了。
江寰的助理小梁踩着脚套过来,尽量不碰到别墅内的一切家具:“傅总?”
傅总看着战火后的厨房,沉思道:“你说我现在拌份蔬菜沙拉还来得及吗?”
已经看着江先生吃了三天草的梁助咽下反对的声音,明智地汇报起笔录的结果来。
打架事件后,裴钰江寰双方去警局做了笔录。裴钰持凶器伤人,但江寰在行凶者丧失反击能力后依旧攻击,导致行凶者多处骨裂,惨状令当时的小护士都有些不忍再看。
结果,傅知雪安然无恙。
鉴于双方在这次斗殴中谁都不占太大的理,警察便调停和解,梁助当时在现场。
傅知雪皱眉:“所以裴钰什么事都没有?拘留都不拘留?”
梁助:“……江先生这打的明显是‘防卫过当’了,对方不计较已经算好的了……”
傅知雪不快:“那裴钰攻击我并让江寰受伤就这么算了?江寰手上那么大口子!那么大!”
梁助:……
傅总是典型的护短,您怎么不瞧瞧裴钰身上的伤口,青一块紫一款,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尤其是右手大拇指,听说神经受损,对以后的生活都会有影响。
梁助道:“裴钰手里握着伤情鉴定,已经超过正当防卫的必要限度……”
傅知雪斩钉截铁:“去告。”
梁助:“就怕败诉,对方反咬一口,江总再吃牢.饭……”
傅知雪:“等等!”
梁助再接再厉:“奇怪的是,我们了解到裴钰只有一位住院的母亲,无权无势,但这次却有数位律师陪同调解。看面貌,似乎是高家的律师团。”
傅知雪心下了然,必定是高晋言的手笔。
摆摆手,头疼道:“虽说不能就这么算了,但……唉,这次就让他得意一会。”
梁助送了一口气,跟老板告别。
傅知雪狠狠地挤了一大块沙拉,再次坚定了与裴钰彻底切割的决心。
——栀雪要消失了。
或许对裴钰而言,这就是最好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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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
冬日惨白岑寂的天空下,黄金海岸一线到尽头,寒风吹得高晋言的风衣猎猎作响,赤脚走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足印。
高晋言的语言是与冷漠面容毫不相称的温和,正宽慰自己那优柔寡断的母亲:“……裴、高钰是姑姑的儿子,姑姑当年叛逆下嫁,这些年爷爷一直不肯承认他,您不知道也无可厚非。”
“……放心,高钰不会影响到我的地位,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项目,您忧心了。”
高晋言的温声絮语琐琐碎碎消散在风声中,他的声音骤然升起,仿佛绷紧了即将断裂的弓弦:
“您说什么?!”高晋言失态:“您说知雪受伤?”
电话对面说了什么。
“蠢货!”高晋言暴怒,也不知道在骂谁,紧接着问道:“他怎么样了?”
他母亲似乎被这样的高晋言吓到了,平复了会才回答:“高钰没事,就是知雪……有点擦伤。”
高晋言挂断电话。
裴钰,不,或许更应该称之为高钰,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那晚得知傅知雪的回答后,高晋言困兽一般地找到裴钰的病房,开门见山地询问对方是不是救他的人。
裴钰放下书本,消瘦的手指拨弄着果盘里的水红石榴籽,否认了。
当时,高晋言心想——果然如此。
但为保险起见,他拿出了那天威胁傅知雪的监控录像,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当着傅知雪面删掉的,才是备份。
裴钰观看录像,等看完后,抬眼觑了他一眼,黑夜里,像是饥饿至死的一匹孤狼,亮得渗人。
“我不是。”他说。
高晋言点头,彻底确认了他不是。从刚开始对这位便宜表弟的关注,就让他明白他不是那种屑于欺骗的人。
转身离开时,心底还有些隐隐的担忧,担忧裴钰会报复。但想到傅知雪主要不主动招惹他,两人便是两个世界的人,毫无交集。
但,他没想到裴钰竟和傅爷爷能巧合到在一家医院。
高晋言摘下眼镜,揉揉眉心。长长的眉弓下下是疲惫的阴影,日日夜夜的算计与统筹早已不堪负荷。
高家枝繁叶茂,子子孙孙多到数不清,只是一个裴钰,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一辆越野车飞过,后视镜的反光闪进他的眼睛。
下意识闭上眼。
紧接着睁大双眼,他意识到什么,狂奔着跑到马路边,冲进车里。
秘书和助理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大事能让他们万年笑脸的小高总露出如此急切的表情。
“快,快去查监控,”高晋言吼:“那天晚上,是不是有一辆车停在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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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平稳划过,很快就到了冬至。天色阴沉,已有下雪的迹象。
傅知雪遇袭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过是饭后茶余的平添一嘴。
但江寰受伤这性质可就大大不同,简直要轰动江城。作为众豪门夫人眼里的天字第一号金龟女婿,头三天,探病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其场景堪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傅知雪这,只寥寥来了一位白望舒。
超市。
傅知雪推着购物车,栏上架着一个ipad,正吊儿铃铛地刷着菜谱挑菜。白望舒凑过去一看,顶上《养生药膳108式》赫然其上。
被迫跟着当苦力的白望舒说:“我看到你发的邮件了。”
“什么邮件?”傅知雪装傻。
自那日傅知雪决定与裴钰彻底切割后,随后又想到徐式千高晋言一流,是真的累了腻了,决定一刀斩断。
高晋言那里已经将错就错。
裴钰那也暂且顾不上,需要抽个时间去矢车菊甜彻底清理一下自己的私人物品,烧掉那些信件即可。
对于徐式千而言,就是那些聊天记录了。
高中阶段,傅知雪曾化身神秘网友,充当了徐式千三年的知心姐姐,陪他共同经历了少年时代的郁闷与不得志。
昨晚翻看这三年的聊天记录时,傅知雪思来想去思来想去,决定删掉之前发给白望舒,算是免费送他的爱情攻略。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白望舒大喊:“就是你!”
“好好好,”傅知雪举手投降,“就算是我,你找来干什么,只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虽然小屁孩笃定邮件是傅知雪捣的鬼,但还是老老实实将邮件的内容复述一遍,茫然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完之后,感觉式千哥和我想的不一样,他是那么可靠又无所不能的一个人,但我没想到,他也会害怕、懦弱,甚至退缩。”
傅知雪耐心听他说完,平静道:“所以,你决定不再喜欢他了吗?”
“怎么可能?!”白望舒大声反驳。
他们穿过一层层货架,烟火气缭绕在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倒映他们的身影。就在白望舒开始不安时,傅知雪开口了:
“少年人的爱恋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没就没。更何况你对你式千哥的感情更类似于偶像崇拜,你或许喜欢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所能呈现给你的安全感,让你暂时忘却作为成年人的责任。”
他拍拍刚成年的还是孩子白望舒的脑袋,宽容道:“没关系,没有人会责备你的。”
“……你这话太像一个讨厌的成年人会说的话了,好像什么都知道,但一点都不了解我们。”白望舒小声道,紧接着辩驳:“不是这样的。”
“嗯?”
“式千哥,他从少年时就喜欢一个人,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不是你说的那样。”
傅知雪心不在焉:“哦。”
白望舒气结:“你就不好奇是谁吗?是你是你就是你!”
傅知雪浮夸地惊讶:“哇哦!”
白望舒:……
刚成年的小屁孩有些不开心,闷闷道:“他看你的时候,眼里有光,你就像太阳一样,一出现,他的全身心都围绕你转。只不过你们两人,谁都没有发觉。”
傅知雪并不在意,拣起一柄芹菜,确保它品相完美后扔到白望舒的购物车中。
“你不是也喜欢他吗?”白望舒越说越憋屈,“你只要跟他说,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答应你。”
傅知雪停下来,转身直视白望舒:“你是情敌,还是媒婆?”
“……”白望舒炸毛:“你不要不识好歹!”
傅知雪淡淡:“哦,我从来没喜欢过他。”
“胡说!那你高中的时候为他做了这么多!”
傅知雪当然不好告诉他是剧情需要,但又懒得与他周旋,敷衍道:“行行行,我喜欢行了吧。但这话你可别跟你江叔叔说,我丢不起这人。”
他们走过柜台结账,旋转门外,阳光已穿透乌云,雪并没有下。
万丈阳光下,江寰站在那里等待傅知雪出来,金色的眼光几乎淹没了他的全身,像是太阳般的神祇。
他正在打电话,见到知雪从门内出来,挂断,大步流星迈过去。
傅知雪也没客气,提着大大的购物袋就扑过来,购物袋立时到了等待的人手里。
“今晚就要飞?”傅知雪问。
江寰点头,虽然工作重心逐渐移向江城,但国外的业务仍藕断丝连,需要他不时出差。
“今天吃什么?”他问。
傅知雪掰着手指:“芹菜炒肉、番茄牛腩,再来一道汤?”
“嗯。”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车库走去,被彻彻底底忽视的白望舒留在原地,还提着另一兜菜:……
车内暖气很足,傅知雪呼呼被冻僵的手,想起还落在公司的文件,于是调转车头,两人向公司开去。
公司的人对江总傅总成双入对出现早已见怪不怪,依旧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
傅知雪拿了文件,两人乘坐电梯下楼。
手机转了几圈,终于迟缓地出了一个界面:
傅氏员工工伤致使残疾,“用双臂换钱”引发热议。
下一秒,手机被成千上百的来电卡爆。
“等等,”傅知雪道:“有点不对……”
叮——
电梯打开。
闪光灯咔嚓作响,话筒长枪短炮,无数记者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