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ktv大型包厢中,软包墙壁上闪烁缤纷彩光,沙发、桌上散落各式啤酒罐。隔音海绵完美地将蒋辉的歌声隔离在包厢内,其歌声惨烈比之中元节万鬼厉嚎也不遑多让。
傅知雪带着隔音耳塞,满头黑线地看包厢内众生百态。
来的都是他和蒋辉一些圈子里的纨绔朋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划拳,气氛热闹。只有他一人坐在角落里,挽起衬衫露出一截白玉皓腕,看起来格格不入。
麦霸蒋辉一曲完毕,意犹未尽,瞥到边上无聊饮酒的好友,走下来一屁股坐他身边。
拍拍好友的肩膀:“兄弟,哥们理解,失恋嘛过两天又是一条好汉!”
傅知雪摘下耳塞,在惨绝人寰的背景音下问:“什么——?”
蒋辉气沉丹田:“我说,傅知雪失恋了——”
恰逢切歌,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所有人被迫听了墙角,尴尬地维持原动作。
傅知雪:……
歌声切进,众人若无其事说说笑笑,傅知雪赏了蒋辉一顿爆栗,压下舌尖苦涩:“还没恋呢,哪来的失?”
他有些后悔来这了,和傅洛洛徐青莱的谈话让他一点灵感也没有。江寰的脸一直在他脑中3d立体回放,搅得他整个人都不安生。刚巧蒋辉邀请他k歌,为了防止独自一人又胡思乱想,所幸应了。
来了之后才发现,还不如胡思乱想。
蒋辉奇道:“那你这一脸苦大仇深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告白失败了吧?那个妹子……呸汉子这么不长眼?”
傅知雪转动啤酒易拉罐,手指灵巧翻飞,闷闷道:“不是,是我不知道答不答应应他。”
蒋辉:“???”
傅知雪:“我怕耽误他。”
“……”蒋辉感慨:“没想到你还是个情圣。”
说话间隙,麦克风中传来破音的申请歌唱:“既然知道最后会受伤害,何必当初非要开始……”
傅知雪:……
有人从沙发另一处探头,笑道:“辉子,知雪,收到徐家发的婚贴了吗?日子就在后天呢!”
另一人道:“白家那小孩这两天一直改礼服搁那婚前焦虑,让他来参加个单身趴都撂挑子不来……”
“但我看式千那里没什么动静……”
蒋辉灌了一耳朵八卦,咂摸咂摸嘴:“我倒是听说了,徐式千不愿意结这婚,他爸又非要攀这亲戚。父子俩较劲,徐式千的腿都差点打折……雪子,你说他该不会喜欢你吧?”
傅知雪待要回答,包厢内大门敞开,灌进一股凉风,背光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站立,正是八卦的风暴眼徐式千与白望舒两位。
徐式千的目光逡巡一圈,最后直直落在一人身上。
傅知雪恍若未觉,迷乱灯光下他的手背呈现一种雨后玉兰般的质地,五指向下,并拢,拎起罐啤酒,灌了一口。
白望舒紧张地环视两人,挡在他们的视线交界处。
包厢内众人吹哨起哄:“哟,两位新郎官来了,不提前喝一圈说不过去啊!”
白望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走了一圈,三三两两端着啤酒罐满口闷,简陋地敬完所有酒。
直到傅知雪这桌。
白望舒拽着徐式千的手,神态认真:“知雪哥,辉哥,之前是我不懂事,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我。也没脸奢求你们的原谅,敬你们一罐,我干,你们随意。”
说完,一口干净一罐啤的,被呛得咳嗽起来。他成年没多久,酒量浅,这么一喝,也算是十足情意。
傅知雪淡淡颔首,呷了一口意思意思。
一直在背后一言不发的徐式千忽然开口:“知雪,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傅知雪抬头望过去。
众口铄金,传言虽半真半假,如今看来却非空穴来风。徐式千看起来确实最近过得不太顺心,发型衣着没什么可挑剔的,但那眼下乌黑和整个人的精神头都是萎靡不振,尤其是行动间单腿微跛。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恐怕徐父打断儿子腿这件事,多半是真的了。
傅知雪道:“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蒋辉忙不迭打圆场:“都是自家兄弟媳妇,有什么话常来天窗亮了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徐式千眼睛一黯,对面的傅知雪眼睛里都是春日碎冰一样的光芒,一如往昔,不过的是,那眼里再没自己。此刻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白望舒强颜欢笑,说:“我和式千哥要结婚了,梁文哥哥不祝福我们吗?”
“恭喜,”傅知雪举起啤酒,想了想又加一句:“百年好合。”
蒋辉装模作样也同样恭喜,心道这人人都传他兄弟爱徐式千爱得死去活来面目全非,但这故事中人自己才知道,眼里有情的,分明是那无情之人。
徐白两人落座后,将party气氛瞬间哄向最高潮,午夜降临,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摇滚歌手的嘶吼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烟雾与酒精缭绕,在上方蒸腾出一片迷乱。
傅知雪喜静,很久不曾参加这帮二代的聚会,待了一会实在闷得慌,告蒋辉去一趟洗手间,便走出去透透气。
水流稀里哗啦,傅知雪提着毛巾擦手,抬眼看到宽敞的洗手间后,徐式千抵着门,垂手看着他,像是等了很久。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内相交。
傅知雪甩甩手,静静等着他开口。
徐式千嘴唇嗫喏数下,终于沙哑道:“……我要结婚了。”
“嗯,”傅知雪淡淡,如任何一位礼节到位的点头之交:“需要我给两份礼金吗?”
“我……”徐式千的喉咙里仿佛落了块滚烫的石头,吐不出咽不下,只能任由这灼热灼烧他的食道,又让他想流泪。
“如果那天,我答应你,或者后来换我追你……结局会不会圆满?”
窗外是喜鹊扇动翅膀的声音,那迥异的声音却让他回忆起心爱的少年向他告白的日子,香樟树也是这样沙沙作响。
傅知雪等待几秒,眼里滑过几丝礼节般的遗憾,摇头:“不会。”
徐式千没有问为什么,他捂着眼,半晌笑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凌乱地自嘲:“我就是、就是不甘心罢了。”
傅知雪内心毫无波动,冲镜子里的他点点头,转身欲走。
“我爱你。”徐式千呼吸有些急促,在他背后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毕竟迟了这么多年的表白,我总该给以前的你和现在的我一个交代。”
“还有,对不起。”
傅知雪没有回头,他腰背挺直,跨过那道走廊。他的步子越来越快,把对方甩的远远的,没有回头,没有必要回头。
廊外月光融融,二十三年来,从未变过。
晨辉穿过高耸的希腊多立克式石柱,白鸽的羽翼翩然起飞,在蔚蓝天空下滑过阵阵云线。
傅洛洛挽着傅知雪的臂弯,走过茵茵草坪上的无数浮雕圆桌,香槟、红酒等摆放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中,像是魔法世界中五颜六色的药剂。
傅洛洛感慨:“简直是我梦想中的婚礼。”
傅知雪赞同:“手笔很大。”
今天的伴娘徐青莱从远处赶来,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鱼尾裙,裙尾的碎钻闪耀出一道银河,一脸凝重:“我今天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傅洛洛:“担心你白孔雀裙子上的钻被人扣下来吗?还是前男友在这当众求婚、让你老脸丢尽?”
徐青莱打寒颤:“我情愿裙子被人踩下来全.裸也不愿见到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当然不包括你,亲爱的小雪。”
傅知雪:……
徐青莱从服务员那端了杯红酒呷了一口:“你们不知道吧,会场布置连同两位新郎的礼服都是白家置办的,我连我弟婚礼拱门上插什么花都做不了主,相当于我弟入赘。”
她皱起眉:“而我弟这两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要不是每次送的饭都少了点,我都怀疑他自杀了,我有点担心。”
傅洛洛:“哈哈他总不能逃婚吧哈哈哈,这么多人看着呢。”
傅知雪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眼神却流连在人来人往的宾客中。
东方的桦树林内,逐渐走出江家一老一少两道人影,引起人群一阵隐秘的骚动。
江寰状态依旧,宝蓝色西服勾勒出优越的身形,扣眼里别一支黛紫鸢尾。鬓角锋利,在潮湿微冷的空气中自带一股寒气。
宾客三三两两围上去,江家近年来资产重心逐渐内移,虽算是江城新贵,但那庞然巨物挪动时,谁也不敢忽视其巨大的财力。
江氏父子礼貌寒暄,不一会儿,人就散了个净,看来是不愿别人打扰。
傅知雪侧过头,重新听姐姐们分享八卦与购物经验。
不料江伯父过来从背后唤他:“小雪,过来过来。”
傅知雪转过头,有点尴尬:“江……伯父,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