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领到景福殿了?”
早朝已退,程老太监出了明德殿。小德子忙将擎着的虎皮袄子给披上。让那清瘦而微微佝偻的身影显得壮实了些。“回老祖宗,到了快两个时辰了。早膳用了两盘松糕和一碟子腌菜。”
小德子事无巨细的汇报着。“临走时在做甚?”
“回老祖宗,在堆雪人。”
“堆雪人?”
程老太监一顿,玩味笑笑。“是,神乎其技,跟真人一样,像极了……”“谁?”
“魏相。”
老太监又是一顿,随即笑得十分开怀,“还是陛下圣明。看人是极准的。”
小德子一对大眼眨了眨,没明白为何有这么一句。“听不懂?回去仔细想想,想出来就拔你做都公。你跟咱家的时间也不短了。”
“孙子跟着干爷爷有十七年了。”
小德子犹豫一下,低眉道。自从那日差点被老太监戳了眼,这句干爷爷就没敢再叫,之后又给撵到洪福巷。本以为不会再有机会往上爬,哪知今日又见到了光。“真不想提拔你,咱家能让你去那洪福巷?久未见陛下如此上心一个人了。”
……景福殿前原本积了半尺的雪被压得紧实,徐苦拿根枯枝在雪面上划拉。梦长喜和梦长安刚换了袄,站在他身后专心盯着,时不时给加油鼓劲。刚这有趣的公公带她俩打滚压雪,说宫外都这样玩的,这会儿又在做有趣事了。旁边的宫女虽然觉得放肆,可总比让两位殿下在院里疯跑要好,不至于滑倒。“之前没见你来过。”
“哦,咱家是新来的。”
徐苦道,连御赐的锦服沾了雪水也浑不在意。“公公画的什么?”
梦长喜问道。“盛世。”
徐苦笑笑摸了她头。只听门口一声咳。“参见陛下。”
宫女连忙行礼。“参见父王。”
梦无忧其实已经站了片刻,看着领着女儿嬉闹的徐苦,不知怎的没有打断。直到徐苦摸了梦长喜的头,那是身为父亲的他应该做的,偏偏小丫头还很开心。“改良过的床弩图纸已经交匠作司打造样品,调试之时还需你出力。之前所述的以工代赈和联产承包两策,朕已经与程卿议过,甚妙。”
梦无忧给了充分的肯定。“那是咱家的荣幸。”
徐苦缓缓一礼,角色适应得极快,嗓音的改变也很是自然。“至于这赏赐……”“银粮车马咱家都用得上,请陛下莫吝惜。”
生怕对方借题赖账,徐苦果断撤了梯子,避免前世那些荣誉大于奖励这种事情。刚立了功,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砍了自己。梦无忧气得差点拍桌子。不过转念一想,也许只有这种非常人才能行那非常事。至于一些财帛,欲望摆在明面上也更好控制一些。就算终日挥霍,能花得了多少。“之前做楚州狱卒多久了?”
梦无忧审视着徐苦,面沉似水。“回陛下,咱家擢升秘牢守卒前也曾被马踩,具体的记不住了。再醒来就盖了白麻,还是被咱家那姓胡兄弟推回楚州的。”
“许是在楚州牢虚度了三载。”
生怕记忆出了错乱,徐苦如此答道。梦无忧微微颔首,虽然已经查过祖宗三代,不过还是听徐苦亲口说出才安心。挥一挥手,屋里便只剩下两人。徐苦心中一动,不知对方要说什么,竟连门窗都给关了。“之前献策时你说的给散钱不如给差事,现在朕有个差事委你。”
果然不能谈钱的吗?徐苦正想再争取下,就见梦无忧一摆手。“月俸五百两,不过要冒些风险。”
徐苦没敢接话,只能再拜躬身,做洗耳恭听样。“大峦山河破碎,只余京楚两地。三公空置,九卿只剩廷尉和治粟内史。连奉常的职司都是司礼监给担着。萧党、宦党各怀鬼胎,朝堂犹如儿戏。”
“朕欲设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监察宫内宫外之事,交于你打理。”
徐苦闻言愣住,这是幸福来敲门了?信你才有鬼啊!你管这叫冒些风险?你自己都被架空得不像样子,你底下的人就能监察百官了?之前苏慕便提醒过要捞些实惠,这哪有给银子实惠了?“陛下,咱家烂人一个,闲散惯了,胆子也小……”“以后你只对朕一人负责,便也休要装假了。朕的凤雏将军!”
在梦无忧看,徐苦来做这职位最合适。狱卒出身,无门无派,想得势只能依靠天子,再有魏红鸾熏陶渲染,应该不会生出二志,忠诚度是极高的。而且确实有胆识,从之前的作为看也有见识。至少那以工代赈和联产承包的主意可是满朝的官吏都没想出来。甚至还得了柴三虎这铁憨憨的赏识。这就是最好的一把刀,还是雪亮的刀。“还不谢恩吗?”
徐苦一滞,看来是无法拒绝了。要摸出他这底子肯定没少费功夫,可见用心之深。“日后可以出宫吗?”
徐苦沉声问道。“夏使跟你说了?放心吧,魏红鸾要是这么好杀,还能叫妖相吗?”
“宫里面稳当了才允你出宫,不过这太监的身份是要背着了。”
梦无忧一副吃定了徐苦的样子。“那机构可有名字?若没有,咱家有个想法。”
“说。”
见徐苦答应,梦无忧也很是满意,取名这种小事他懒得管。“那就叫东厂吧。”
徐苦眯眼道。既然要陪梦无忧疯,索性彻底疯一把。……见那有趣的公公已经走远,梦长喜从柱子后面绕出来,抱住了梦无忧的腿。“父王,刚那位公公跟萧伯伯说的不一样呢。”
“哦?如何说的?”
梦无忧俯身看着女儿稚嫩的脸。“说这外面根本不是盛世,百姓的生活是很苦的。”
梦无忧眉头一皱。好端端跟孩子说这些做甚。“那位公公还说了……”“还怎样说?”
梦无忧沉声道。“百姓苦,但没有垮,都是好儿郎。给吃饱了饭,肯为大峦赴死的。”
“若不是盛世,就去建一个盛世。说父王一定能行的。”
梦长喜道,有人称赞父王,小丫头极是高兴。“公公说,把盛世画地上啦。”
口齿还不甚利索的梦长安也接话道。一定能行?进门之前就说过的?看来自己还是把这小子想简单了啊。梦无忧随长安手指去看,但见那压实的雪面上雕刻着一座城池。线条简陋却有磅礴大势腾起。那是大夏国都太平城都没有的刚劲与雄浑。“那公公说,这城和妹妹同名的。”
长安城?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