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时候,周洋心中以为艺术的熏陶,只是一句空话。
但真正跟这些音乐名家们呆在一起,不断地听着他们讨论音乐的时候,周洋懵懵懂懂的脑海中仿佛打开了一扇门。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不知道门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但仿佛置身其中,听到了无数优美的旋律,而在一些优美的旋律之中,很多之前看不懂,弄不明白的东西开始一一被理解,并且被消化,最终开始变得份外通透。
他似乎是被艺术给“熏陶”了。
他在其中感觉非常愉悦,甚至一度忘却了自己在哪里,只知道在无数旋律的陪伴下,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
当他从这些无数旋律中恢复过来以后,他发现《回家》这首萨克斯曲变得非常清晰,一些残缺部分的音符开始慢慢填补。
好像是佛家说的那种顿悟!
是的!
但周洋的顿悟并没有那么神奇,跟天赋有关,但跟原先世界的一些记忆有关。
《回家》萨克斯曲。
周洋本身就听过这首曲子的完整版,残缺版更是如同洗脑一样,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在咖啡厅里、在ktv结束之后催促客人离开的时候,在学校的放学的铃声中……
埋藏在脑海中的东西,尘封了许久,偶然间拿到了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打开了这扇门,再加上自身的“顿悟”。
一切似乎都变得分外透彻。
夜深了。
一天的时间匆匆过去。
本来一一散去的华夏国家剧院里的音乐大师们却没有人散去。
参加合唱的那些学生们,此时此刻呆呆地站在角落里。
本应该一起排练《我的祖国》的他们此刻无心排练,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舞台上的那一抹红色幽光中。
红光宛如夕阳,在余晖中渐渐逝去。
黑暗即将降临,但终未降临。
学生们心中难以置信,但却一声不吭,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他们的情绪开始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远处……
幽光笼罩着世界著名的萨克斯大师肯尼斯,肯尼斯一改之前的随意,他的表情非常凝重,他看着谱子,仿佛魂都被勾走了一般深陷其中一动不动。
寂静。
偌大的音乐大厅寂静如也,让人心中忍不住产生一丝的心慌感。
但谁都不想成为那个打破寂静的音乐罪人。
光芒的另一边。
周洋则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另外一张谱子陷入了深思,时不时地在写着什么东西。
唢呐大师童源、笙派掌门人李卢光、古筝泰斗王中靖、笛子大师周宏伟……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
周洋和肯尼斯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了,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两人好像与外界完全隔绝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谁都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久,更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面对着什么东西。
“这几个地方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肯尼斯突然站了起来,打破了这种压抑到极致的气氛。
童源仿佛被吓了一跳,随后看着肯尼斯一步步走到了周洋面前,开始拿着谱子,跟周洋聊起了《回家》的旋律。
“啊?”
周洋似乎手足无措,抬头看肯尼斯的时候,眼神略带茫然感。
“这几个地方要改,基调不对,音符填充进去的痕迹很重,影响了音乐整体情绪,这一段我觉得很有问题,得用另外一个调子……”
“还有这些地方,我觉得也不合适……”
肯尼斯非常严肃,和之前那个贪玩贪吃的小老头不一样,此时此刻他眼神锐利得犹如沙漠上的一只秃鹫,和他对视,仿佛能直刺内心。
周洋接过《回家》的萨克斯谱子。
肯尼斯对谱子做出了密密麻麻的修改,周洋看着这些修改的音符,心中分外震惊。
他不但将自己用脑子回忆出来东西做出了些许调整,也将自己靠着旋律自己填进去的音符进行了深度修改,甚至将那些残缺部分也帮忙编了出来。
看着《回家》既熟悉又陌生的音符,周洋本能地点点头。
看到周洋点头以后,肯尼斯严肃的表情似乎有些缓和,仿佛心中绷着某根弦,逐渐被松开,紧接着眼神又变得非常兴奋,握着萨克斯,急不可耐的情绪似乎无法抑制。
“我演奏一遍,你听,听,是不是这种感觉?”
偌大的音乐厅里,回荡着肯尼斯激动的声音。
“嗯,听听!”周洋再度点点头。
他看着肯尼斯拿起萨克斯,走到舞台中央,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对着音乐厅空荡荡的座位莫名地鞠了一躬。
“老师,谱子……”
“不需要了!”
约翰.威廉普斯看到这一幕,急忙将谱子递过去,却看到肯尼斯摇了摇头,反而闭上了眼睛。
约翰.威廉普斯错愕。
……………………
周洋听到了熟悉的旋律声。
优美且动人。
旋律声中,周洋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段往事。
对!
就是这种感觉,绝对是这种感觉。
优美的旋律犹如精灵,在他耳畔回荡着。
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家乡、仿佛看到了童年、看到溪水中不断游荡的鱼儿,看着清澈透底的鹅软石……
好似感受到了一阵风吹过,吹过后,他便置身于一片幽幽而苍茫的大草原中,在大草原仰望着远方碧蓝的天空。
大师,不愧是大师!
近距离听着萨克斯演奏着《回家》后,周洋体会到了音乐的美妙与绚烂。
不远处……
童源脑海中嗡嗡声直响。
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东西,而周洋身上的不可思议,却比她几十年见过的还要多。
前些天……
她觉得周洋很不专业,甚至于在她心中,周洋对音乐的理解就是一个门外汉,随便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都比周洋强上不少。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心中难免会带着怠慢与轻视……
而现在,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既沉浸于这首音乐给她带来的美好当中,又感觉到震撼人心。
或许是音乐的光环下,她看着周洋,只觉周洋身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光环……
“大师之作”!
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词语,而当这个词语出现以后,便生根在心中,久久无法拔去。
《回家》的萨克斯曲演奏结束了。
没有掌声。
她恍然若失,心中又觉得分外不舍。
她看周洋的目光开始变得越来越激动。
其实……
这个世界上,也不缺乏少年天才。
像无数的音乐家,其实都在少年时候,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们便已经世界成名,已经在宫廷里,在高雅而又庄重的殿堂中,被无数的目光所崇拜……
能够在音乐历史上流芳百世的音乐家,哪个不是年少成名?哪个是天纵奇才,简直是上帝之子?
童源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念头,这么一想以后,她便开始觉得很合理起来。
天才也分等级。
有些天才只是比常人记忆力好一点,比常人更突出一点。
而有些天才,则已经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甚至是人与狗之间的巨大差距了。
童源看着周洋的目光反而开始逐渐变得炽热了起来,如果这样的人,是自己学生的话,那么……
本来没多少虚荣的童源想到了一些不可能的画面以后,竟变得分外虚荣。
随后她本能地摇了摇头。
周洋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学生?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脑海中却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个画面……
“肯尼斯先生,不对,我觉得最后一段不对!”
“这个旋律不是这样的!”
周洋的声音突然打破了童源的幻想,将她拉入到现实中。
《回家》演奏完以后,是一阵长长的死寂。
周洋打破了这种死寂,朝着肯尼斯走过去……
他没有写谱子,而是哼着旋律。
肯尼斯听着周洋哼完旋律以后,萨克斯微微地颤了一下,随后更加地点点头,再次吹起了那首《回家》。
旋律再度响起……
周洋听着旋律,闭上了眼睛。
记忆越来越清晰,而清晰的记忆中,他一遍遍地对照,一遍遍靠着自身的天赋去纠原先世界的《回家》与肯尼斯吹奏《回家》两者的区别。
吹完了……
周洋摇摇头,他找不到区别,似乎两首曲子已经达到惊人的重合了,但他潜意识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所以,他看着肯尼斯:“肯尼斯先生,再吹一遍!”
“好!”
肯尼斯闻言点点头,腮帮子鼓了起来,额上流满了细汗,但依旧吹奏着旋律。
一遍吹完以后,周洋摇摇头。
“再吹一遍?还是不对!”
“好!”
肯尼斯点点头,仿佛回到了曾经第一次学萨克斯的时候,面对老师时候的模样。
但此刻,他更多的是激动。
他开始渐渐地疲惫,可是,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再吹……”
“好!”
时间匆匆。
约翰.威廉普斯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变成了担忧,最终变成了紧张。
其他音乐名家也意识到了不对。
肯尼斯和周洋,仿佛变成了两个狂热的偏执者,在音乐的包围下,不断地抗争着什么东西。
凌晨……
凌晨一点。
凌晨两点……
凌晨三点半!
就算在旁边的约翰.威廉普斯看着都觉得疲惫,更何况是约肯尼斯一遍一遍地在吹着。
他看到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所浸湿了。
“再吹一遍!”
“周洋先生,你可以听录音……”约翰.威廉普斯终于忍不住上前看着周洋。
“不,不能听录制,音乐需要感觉,我也找到那种“感觉了”,我似乎也找到哪里不对头了!”肯尼斯却猛地摇摇头。
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之中的炽热感却越发的强烈,随后再度吹奏了起来。
童源看着肯尼斯。
她的脸色非常吓人。
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她看了一眼张尊联主席。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肯尼斯在这个舞台上倒下,那么我们……是不是都变成罪人了?”
张尊联表情凝重。
并没有回答童源这个问题。
如果周洋把世界著名的萨克斯大师肯尼斯给折腾死在舞台上,那么……
事实上,后果他都不敢想象。
可是……
他又偏偏不敢上前去打扰,生怕影响到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