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众门紧闭之后,魔域向妖族发难。
理由是魔域少主失踪,而其宫殿之中有妖气,魔域怀疑是妖族掳去了少主。
妖族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谁在乎魔域的废柴少主啊,估计讨要少主是假,想要开战才是真。
大妖枸华也不是怂妖,况且与魔域本就积怨已久,直接写下战书,当夜便点兵十万立于澜沧江之北。
魔域也点兵点将立于澜沧江之南,大战一触即发。
虽然平素你来我往战线颇长,但是眼下双方都曾与天界大战了一场,战虽是打起来了,但是结束得也快。
终是那魔域亲王封炽更加心狠手辣,拔了大妖枸华一片玄鳞。
魔域胜了妖族。
魔域亲王率领部下在妖族寻找月余,仍是没寻到少主封仞,只好回到魔域,在魔兵的拥护之下不情不愿坐上了魔王之位。
而妖族因为元气大伤,封锁全境,休养生息,准备来日再战。
六界难得平静下来。
……
闲散自由惯了的神仙们被锁在九重天之内没多久就觉得无趣,常凑在一起论道比试。
听闻瑶池幻境的清波仙子术法甚是彪悍,常有仙家找上门来切磋。
清波不擅长拒绝,只好一一应下。
因为切磋术法的原因,她根本没时间去天阳府门前晃,甚至有时候隔了两三天才想起宴识来。
等她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她又哭了一场。
天界中无人提起宴识,若是连她都把宴识忘记了,那就没人再记得宴识了。
她谢绝了所有前来切磋的仙友,躲去了红线天。
彼时,红线天内,孟满正在为院子里的花树锄土,一抬头,便看见清波愁着一张脸站在他的跟前。
“仙子怎么来了?”孟满问她。
他找了那么多仙友去跟她切磋,就是为了占用她悲切难过的时间,她现在不跟那些仙友们切磋,怎么跑到他的红线天来了?
“我发现我正在忘记宴识。”清波面色认真,“我不能够忘记他。”
孟满一怔,随即道:“忘记宴识不好吗?”
“天界已经无人提起战神,不能连我都忘了他啊。”清波回答。
确实,战神并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哪一个神仙,只是一个神职罢了。
宴识不在了,总有别的神仙补上。
神仙们本就七情渐失,宴识又与众仙家并不亲厚,自然无人再记着他。
现在唯一还记着他的,也只有他昔日的“未婚妻”清波了。
清波不想忘记宴识。
孟满早知道占用她思念宴识的时间不是长久之计,只是没想到她会找到红线天来。
“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呢?”孟满问她。
“我只想借红线天躲一躲,独自念着他。”清波说。
孟满突然觉得心里头一堵。
清波越是这样,越是令他难受。
可他面上还得表现出云淡风轻来,折了身,迎着清波往里走,“请。”
……
天宫里的日子难过,白寻在凡间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白寻带着记忆下到凡间,降落在一片荆棘山谷之中。
等他好不容易从荆棘中走出来,遇上了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小姑娘。
他看见那姑娘之后,眼睛一瞪,身子往后一退,又退进了荆棘丛中。
“不是吧,我才刚下到凡间就要应劫了?”他喃喃道。
他闹出了挺大的动静,可是那倒在血泊里的姑娘一动不动。
“不会是死了吧……”他又嘀咕起来。
好不容易拖着虚弱的身体从荆棘里出来,白寻十分谨慎地挪到那小姑娘身边去。
小姑娘小小的一团,身着金色的上襦与黑色的衫裙,凌乱的发丝打了绺黏在满是伤疤的脸上,周身血迹斑斑,像是被人追杀至此。
白寻看着那张脸,心里那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就这破相脸,他都不屑于多看一眼,怎么会因为她经历情劫呢。
因为过于相信自己的劣根性,他背着这个破相的小姑娘一起离开了荆棘谷。
殊不知,神仙历劫,从不会遇见无缘之人。
多年之后,白寻重返仙宫,常常想起那片荆棘谷,他若是没有带走苗金,结局又会怎样。
……
另一边,药王谷唯一的传人舒零香游历大江南北,在澜沧江边遇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这个男人靠在一杆破败的旗子旁边,怀里抱着一块光可鉴人的镜子。
颇有性格的药王谷传人只见了这个男人一眼,就决定要救他。
……
各人有各人的劫难,各人也有各人的造化。
……
自从清波躲去红线天之后,孟满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搓红绳的时候,那双眼睛盯着他。
他查看姻缘簿的时候,那双眼睛盯着他。
他挖出院里埋了几十年的黄酒准备尝尝,那双眼睛还是盯着他。
孟满拍破了酒坛的封泥,回头望过去,便见着清波正直勾勾望着他。
这丫头躲到了红线天来,不似尘世里那些伤情的人儿哭哭啼啼,只是目光呆滞望着某一处发呆。
孟满知道她是在想宴识。
他朝她挥了挥自己手里的酒杯,引着她的视线转过来,开口道:“来两杯?”
清波起身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白瓷酒杯,自顾自倒了一杯,然后仰头饮尽。
那动作行云流水,俨然就是个老酒鬼,直接让孟满看傻了眼。
孟满道:“喝过?”
清波摇头:“不曾。”
话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是仰头痛饮。
这一杯下去,她雪白的脸颊悄然飘起两朵红晕。
她这模样不似神灵,倒沾了点人气。
连着三杯下肚,她搁下酒杯,看向孟满,疑惑道:“这酒不好喝呀,为何你和成酉司命总是抢最后一盅?”
看着她这天真懵懂的模样,孟满依稀觉得她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尚且不知道酒能浇愁。
“可我现在觉得头有点晕。”她边说着,边拿手敲自己的头,好似是头上压了一些东西,迷迷蒙蒙的想要挥散去。
孟满为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喝着,一边瞧着她胡乱挥舞着。
她挥着挥着,突然又定住了,目光又直直锁在孟满的身上。
那眼神带着些苦恼,又带着些陌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她扬起手指,指向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两眼一闭,直直栽向孟满。
孟满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将倒下的人儿捞住。
少女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淡淡荷香,此时正闭目趴在他的怀里。
孟满无奈,只得放下酒杯。
恰是此时,成酉进门来,便瞧着孟满搂着清波,一双眼瞪得似铜铃般大小,可是转瞬,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抿唇笑起来。
“仙师啊仙师,你这是趁人之危!”成酉调侃道。
孟满面不改色,平静解释:“她喝醉了,倒下来了。”
“若是我喝醉了倒下来,仙师可不见得会扶我一把呢。”成酉并不打算放过他。
孟满依旧面色平静,“你可不会喝醉。”
成酉收了笑,随手画了一个屏蔽符咒按在清波的眉心,再才开口道:“我夜观天象,发现戈星归位。”
戈星,即为战神之星。
戈星归位,表明有新的战神要出现了。
可这事不需要司命成酉告诉他,天界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说重点。”孟满道。
成酉便笑起来,“还是你了解我,司命宫之前动用星辰推衍大法,推测出戈星陨落,后来战神宴识与魔域亲王封炽恶战于澜沧江,宴识魂断澜沧江,应验了‘戈星陨落’之说,可是今日,我在观察天幕的时候发现,现行的戈星身边还跟着一颗光芒微弱的小行星,仙师你说这表明什么呢?”
“双星垂天,天界将迎来两位战神。”孟满垂首,不想看成酉。
成酉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那颗小行星成不了战神了。”
孟满看了眼倒在自己怀里的清波,道:“除了你我,无人看得见那颗星。”
“看来仙师早知道宴识没死。”成酉在孟满的对面坐下,随手变出一个酒杯来,为自己倒了杯酒,又笑起来,“清波仙子为了宴识如此伤心,仙师却不告诉她宴识尚在人世,你莫不是真想趁人之危?”
他的笑容里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孟满平静看过去,“你我二人,一个监管世间命数,一个管着三界姻缘,你知道宴识尚有一线生机,而我也知道宴识的姻缘不在这丫头身上,又何必再害她。”
他是害过她一次的,他不想再害她了。
成酉眼中的审视终于消失,他扬起酒杯朝虚空一点,算是敬酒,随之一抿而尽。
红线天内栽有相思树数十棵,现下正是发芽冒枝时节,一片嫩绿在傍晚的霞光中铺开,煞是赏心悦目。
一红、一绿、一青三道人影坐在那片嫩绿之下,红衣仙师一手扶着已经醉倒的绿袍仙子,一手端着酒杯与青衣司命推杯换盏,倒也还算惬意。
后来的许多年,仙师一个人坐在碧树成荫的相思树下,总是会想到这一个傍晚。
无他,最珍视的人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