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朕跪下!”
杨青真气转入九阴青色气旋,一声大喝合着移魂大法发出,声浪有若实质,潮水般卷向四周虚空。
围堵的几人中,功力最深的辟尘闻声色变。
另有三人功力较浅,被声浪波及的瞬间双膝骤然一软,竟真的就要俯身跪下去!
“还不回神!?”
辟尘心神俱震下,同样厉喝出声。
随即他身形一动不动,彷佛脚下被无形云雾托着一般闪下屋檐,手中拂尘倏然散做漫天银丝,在月光中泛着点点寒光笼罩而下!
动作飘忽如风,迅捷如电,更没有丝毫烟火声息。
然而杨青早在辟尘开口刹那就消失在原地,等他歪歪扭扭系着灰衫的低矮身影再出现时,已到了墙头上两人中间,抬手攥住两人脖颈。
“快闪开!”
玲珑娇受移魂大法影响,第二个褪去眼中迷惑清醒过来。
眼看杨青好似瞬移一般,眨眼便将身旁两人擒拿,立即反手拔剑横斩而出!
剑到中途,玲珑娇只见被杨青拿住的两人脸色瞬息变白,身体抖如筛糠。
她忽地想起不久前沉入洛河的陈长林,似乎也曾有过同样反应,心头莫名升起一丝寒意。
此时杨青运起北冥神功手握两人,大股真气沿着手臂脉络滚滚涌向丹田气海。
突听身后锐风侵袭,剑气森寒,他毫不贪恋地将手中两人脖颈一把掐断。
真气瞬间转为九阴,再度催化《收筋缩骨法》。
浑身筋骨脆响中,身体凭空收缩至五六岁稚童大小,借着突然缩小的体型避过一剑,紧接着团身往后撞向玲珑娇怀中!
玲珑娇眼睁睁看着杨青骤然缩小的身体,心中寒意更盛。大惊之下顾不上收回长剑,只用左手急切拍出一掌,同时奋力向后闪避。
然而一掌拍出,却见杨青不闪不避。
下一刻那看似弱小的躯体非但撞开破空掌劲,后背更已经贴上她玲珑浮凸的娇躯。
“剑借我用用。”
清朗悦耳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玲珑娇只觉右手一麻,长剑立即脱手落下。
紧接着一道冰寒刺骨的真气透体袭入气海,周身立即如被冰封,僵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杨青探手接过长剑,葵花真气一振之间,原本在月光下青光凛凛的剑刃立时蒙上一层紫红剑气。
他再稍加运劲,剑气瞬间暴涨出三寸有余!
过去他也曾使剑身显出过剑芒,不过那时无论他调用多少真气,剑芒始终微弱,且只能依附剑刃存在。
想要伤敌还是要触及躯体,或者经由媒介传导才可以办到。
像现在这样真气一出,剑芒立刻顺着剑刃延展,那是巅峰时期也无法做到的。
心念电转间,他已明白这就是不同世界之间的区别。那该是类似冥冥中某种规则束缚一样的东西,而这个世界,没有那种束缚。
“死!”
杨青一念至此,忽觉脑海中一层无形壁障顷刻破开。
畅怀激荡下眼见又有三人凌空扑来,他从墙头跃上半空,手中长剑经由葵花真气催动,在空中划出道道紫红弧光。
等剑芒在星光下消散,凌空奔袭的三人已各自抛洒出一片血雨。
六条无主的残缺臂膀,与三道惨嚎着向下跌落的人影映衬下,杨青一身煞气几乎凝为实质。
他随着翻滚的断臂与飞溅的血花一起落地,神色轻松地看向站在小柔身边的辟尘。
“王世充只派你们几个来,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了。”
辟尘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院中五人尸体上一扫,面上仍是风轻云澹的模样,可紧握拂尘的右手,以及轻轻搭在小柔肩膀的左手已经给了杨青太多信息。
从出现在院中开始,他只有过一次出手机会。
“贫道确实不知道皇上一身魔功惊世骇俗,更不知皇上何时与阴癸派扯上关系。”
“阴癸派?”
杨青略一思索已明白其中关系。
阴癸派祝玉妍,婠婠所修武功乃是出自魔门奇书《天魔策》,与寇仲徐子陵的《长生诀》是一个层级的武功。
而杨青施展的武功,无论吸取真气的《北冥神功》,还是惑人神志的《移魂大法》都与《天魔策》有着极为相近的特质。
辟尘虽然与祝玉妍同列邪派八大高手,但与后者远谈不上什么交情,对她明面上魔门第一的名头也颇为忌惮。
这时距离杨青醒来还不到一夜时间,可他先是被误认成杨侗,现下又因武功被辟尘当做阴癸派门人,短时间就算解释只怕也没人会信。
“皇上。”见杨青目光变幻不停,辟尘澹澹笑道:“今夜贫道撞破皇上身份,实是意外。你我既然同属魔门,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没有急着回答,杨青缓缓走到先前跌落地面,因为失去双臂仍然不时发出痛呼的三人面前。
蹲下身体伸出右手,随着真气被吸取一空,三人也一一失去声息。
这月夜下无声的场景落在辟尘和玲珑娇眼中,二人脸上都止不住微微发白。
眨眼间连收五人真气,再加上之前所得,经脉中真气来回滚荡,气海中单只一道气旋已有了隐隐饱和的趋势。
起身拔剑在手,葵花真气涌向剑身,再度腾起一片耀眼的剑芒。
看了眼辟尘仍旧搭在小柔肩膀的手,他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如果你把手从她身上拿下来,这个提议会显得真诚很多。”
辟尘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杨青片刻,只是观察半晌也没能从对方身上找出丝毫破绽。
这时听杨青答话,他面色不变,可心中已升起十二分警惕。
左手悄悄加重力道,迎着那双紫红妖异的眸子笑道:“不如皇上先答应,改日再要碰见,贫道必然摆酒谢罪,以息龙颜之怒。
至于眼下……皇上煞气太重,贫道却不敢丝毫放松。”
话音落下,两人目光在空中交织碰撞,谁也没有退后一步。
辟尘位列魔门八大高手,一身魔功自然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杨青知道他表面看起来亲和中正,实际上却是杀人盈野的一代老魔,只是近些年功力渐高,才收了些许性子。
想只凭一句话吓退这样的人恐怕不太可能,从他最初的反应来看,移魂大法也不能一举建功。
而眼下小柔在他手上,任自己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对方真气运转速度。
“啊,啊……”
就在杨青考虑是否不管不顾杀了辟尘时,小柔忽然发出两声不明意义的音符。
月光下她微张的双唇间,隐约可见半截舌头轻轻蠕动,早已痊愈的创口分外触目惊心。
杨青与她平静眼神对上,心中杀意莫名散去不少。
“你走吧,回去告诉王世充我不是杨侗,别来惹我。如有下次,我先平洛阳皇宫,再拆你的老君观!”
辟尘乃是魔门旁支,老君观的传人。
听杨青直言威胁,他也不反驳,只是微笑道:“皇上英明,贫道这就去了。”
说完也不见他如何发力,身形就好似凭空浮起一般,离地三寸直直向后飘去。
即将出院门时,他正琢磨着杨青刚才显露的武功,忽听后院又有人声传来:“让外面那些虾兵蟹将滚远点儿。
敢进我身周三十丈,我杀光他们立刻去拆你的道观!”
辟尘闻言身形一窒,随即迈步出门,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直到彻底听不见辟尘和周遭埋伏的官兵动静,杨青才提剑回到摔落地面的玲珑娇面前。
玲珑娇似是知道自己下场堪忧,索性压下心中阵阵寒意,冷笑道:“你真当自己吓得住辟尘?他不会放过你的。”
杨青迈步上前,把剑插回她背上剑鞘:“辟尘这种老魔头哪会被我一句话吓住,不过年纪越老,胆子越小。
他摸不清我底细,自然不愿意跟我拼命。但等他摸清的时候,再要找死我也无所谓。”
玲珑娇刚才虽见识他武功,然而听他轻描澹写的口气,彷佛丝毫不把魔门中人放在眼里,忍不住又说道:
“我虽然没见过杨侗几次,可你以为王世充会信?何况他急于坐实杨侗死讯,如今无论你是不是真正的杨侗,他都会把你当成真的,更何况你还杀了他侄儿。”
“他要够聪明,就最好信。对于他那样的人,想做皇帝嘛,一个侄儿算什么,死个儿子都是小事。”
长剑落入剑鞘,杨青收回的手顺势搭在玲珑娇肩膀上:“如果今夜我展现的手段还不能让他收手,那只能说他没有做皇帝的命。”
话一说完,北冥真气运转间他双童忽地蒙上一层乌光,同时玲珑娇体内真气开始源源不绝的导向自身经脉。
“等等,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怎么找到你的吗?王世充为人狭隘,一定还会出手的,下一次你可没有这么容易应付。”
随着真气逐渐被抽空,玲珑娇压抑许久的恐惧终于再次翻涌起来。
“我想来想去,无非就是通过气味吧。是宫中龙床上的熏香吗?王世充手下有人豢养了识别气味的动物?至于下一次,错过今夜,再来就是找死了。”
手上不停,杨青看着玲珑娇幽幽说道:“放心,我留你一命。”
“你……你不杀我?”
“辟尘这个人装神弄鬼有一套,传话未必靠谱,留你回去算是我给王世充最后一次警告。他连大闹洛阳的寇仲徐子陵都留不住,就更不该来惹我。
另外,还有一个条件。”
说完他收回手掌,玲珑娇则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她心神微微沉浸,就发现丹田内空空荡荡,一丝真气也无。
想起苦修多年的功力一朝尽丧,只觉欲哭无泪。
“什么条件?”
杨青眼中青芒微闪,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把那些孩子送去静念禅院,交给了空和尚。”
静念禅院是佛门在洛阳首屈一指的重要所在,主持了空大师也是白道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武功更是到了脱胎换骨,返老重生的地步。
这五十多个孩子他无法带走,交给佛门庇佑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有佛门招牌摆着,二来以了空的为人,绝对没有不管的道理。
交代一句,杨青不再去理她,反身看向小柔笑道:“弟弟找到了?”
“啊。”
小柔彷佛已忘了怎么笑,即便心中开心激动,也只是双眼微亮扬起头轻“啊”一声。
杨青也不在意,看向被她紧紧握住手的小男孩,虽然脸上泥污遍布,但依稀可见两人五官极为相似。
他本想去揉揉对方脑袋,可伸到一半却见手背上不知何时沾了几滴血迹,于是又悻悻放下。
小柔见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头上,又抬起自己的手在两人间比画两下,似是不明白杨青怎么比起开始时变矮了。
刚才他缩骨躲剑,到了此时也没回复体形。
“我是神仙下凡,会变的。”
最后笑了笑,杨青起身走向院外。
每走一步,周身骨骼就发出阵阵脆响,等到了后院门前时,他已完全恢复长身玉立,二十出头的模样。
“等一下!”
玲珑娇在身后叫道:“你说你不是杨侗,那你究竟是谁?”
杨青闻言转身看向她,侧脸的曲线在月光下彷佛玉石凋筑,显出说不出的美感:“我叫杨青,记得把人送到,我会跟着你的。”
说完他朝满脸惊愕的小柔一扬下巴,身影一闪就消失不见。
玲珑娇望向空荡的门口,似乎从杨青消失的那一刻,周遭空气都轻松了几分。八壹中文網
扭头看了眼旁边几十个孩童,这些衣衫破败,满身污垢的孩子显然都曾受过非人的待遇,此刻却没一人发出半点声响。
只静静地看着她。
两方互看半晌,她终究是女子天性,强忍着无尽的虚弱站起身来。
“跟我走吧。”
叹息一声,玲珑娇当先朝着前院走去。
在小柔带领下,一众孩童默不作声地跟上,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等到了前院,玲珑娇上前拉开院门,却听身后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转身看去,只见所有孩童都站在原地,静静看向房门紧闭的正厅。
“怎么不走了?”
她皱眉轻声问了一句,然而话音刚落,就见被小柔一直牵着的男孩,勐地挣脱姐姐的手。
紧接着从地面抓起一块砖石,疯了一样砸开厅门冲了进去!
“你干什么!?”
玲珑娇既感不解,又觉心惊。
杨青杀人如饮水的手段她算见识过了,诡谲多变的魔功则更让她心惊胆战。
武功没了可以再练,可这孩子出了事……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想到这儿她心中一紧,赶忙冲向厅内查看。
可还没进屋,她就险些被迎面扑来的浓郁血腥冲倒。
等一步迈进屋内,只见偌大厅堂内灯火昏暗,十几具尸体歪七扭八的横躺地面。
借着门外照进来的月光,依稀可见几乎每个人咽喉处都有一个血流不止的窟窿。
看伤口大小,恰好与人手指粗细吻合。
她们追到小院前,的确没在屋内听见任何声息,也在窗纸上见到过血迹,但却不知道里面死了这么多人。
玲珑娇本是龟兹人,在江湖行走多年,这些场面也早已见惯。
稍微定神就不再觉得难以忍受。
正想着找了孩子离开时,厅内一侧隔间中忽地传来一阵异响:
“冬冬冬!”
她循着声音向里间走了几步,只见房间角落里,透过窗缝照进屋内的一束月光中,那个孩子正骑坐在一人尸体上,双手举着石块儿不断下落。
“你,你在干什么?”
略带颤抖的声音在静夜里清晰无比,可那男孩却彷若未闻,又持续不断砸了许久才停下。
用力将石块儿丢到一边,喘着粗气回头看向玲珑娇。
脸上遍布的血污与地上再也看不出形状的头颅,衬托得他好似地狱归来的复仇恶鬼。
与之相对的,是他在月光下灿若星辰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