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军营附近的小镇,顾敬就让无痕带着黎勇快马加鞭多抄近道先赶回京城。
将至下午他才从小镇出发,虽不像来时那般还赶夜路,但白天几乎都在路上,只在饭点经过驿站时才停歇片刻。
花费十天时间路程才走了一半,等晚间找客栈落脚后他便写信给郁荷,告诉她自己中秋前能到沂扬城,让她中秋前几天就去沂扬等着他。
郁荷收到信时距离中秋只有四五天时间,让她十分欣喜激动,赶紧派人先去给郁平传信,让他不必回京。
她先去护国公府将这事告知尤武,再回家收拾好东西后就带着无影赶去沂扬城郁平住处。
一家人数月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素来安静的小院顿时盈满欢声笑语。
尤其是郁平,原本还担心郁荷会因为他不跟她商量,就与顾敬把婚事定下这事生气,自离京后都不敢传信给郁荷,生怕她抱怨自己。
眼下见郁荷不但没有生气,还说顾敬也要来陪他一起过中秋,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立刻派人快马回京去把他酒窖里珍藏多年的陈年佳酿拿来,大有要与顾敬不醉不归之意。
中秋当日更是亲自下厨准备各种美味佳肴,看得尤语秋既欣慰他来沂扬城这么久,还从没像今日这般高兴。
又无语他把阵势搞得如此隆重,不禁向郁荷埋怨,“让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家小子要娶亲了搞这么大排场。”
“哪有女儿还没过门,就对女婿这般亲昵上心的,若是让顾敬那小子因此拿乔,以后散漫待你可如何是好。”
郁荷觉得她的担心实在多余,笑着安慰道:“他不会待我不好,您放心吧。”
尤语秋有个爱翻旧账的小毛病,虽然已经被顾敬劝服,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从前顾敬屡次反复的态度。
但瞧着郁荷满眼欢愉,翘首以盼等待顾敬回来,她还是不想说话扫兴,只问道:“这都快傍晚了,怎么还不到?莫非是路上遇事耽搁了。”
郁荷已经往门口跑了几次也不见人,心里隐隐升起小失落,她轻皱皱眉头,“要实在回不来,明天再补过也是一样的。”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又坐在镜前检查妆容,将自己最喜欢的几套衣裙都拿出来试穿,让尤语秋帮忙挑选最好看最合适的。
这一瞬间,尤语秋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即将为人妇为人母,不再是年幼时整天舞刀弄棍叫嚷着要闯荡江湖的黄毛丫头。
她心里备生欣慰和不舍,本就爱哭的性子又没忍住眼眶湿润,反倒把郁荷吓一跳,赶紧问她为何落泪。
尤语秋笑着摇摇头,用手帕擦去眼泪,解释道:“你年幼起就跟我聚少离多,如今才待在我身边几年,又要出阁嫁人不得长见,我只是突然觉得不舍罢了。”
郁荷拉着她到桌前坐下,安慰道:“我父亲没跟您说吗?大人要把祖宅重建给我们成婚后住,就是为了我以后常回郁家方便。”
“如今都已经修葺得差不多了,等您回京去看就知道了。”
尤语秋当然听郁平提起过,但她觉得顾敬不可能动真格,就没太放在心上。
现下听郁荷这么说,让她又惊喜又担忧,犹豫一会想着先去问郁平,便只笑道:“如此甚好。”
她站起来去床前拿起一套樱粉色的对襟襦裙递给郁荷,“这个颜色好看,穿这套吧。”
郁荷接过衣裙换上,又在镜前坐了一会后准备再去门口等人。
刚走到前院,远远就瞧见顾敬正迎面走来,她当即提起裙摆向着他小跑过去。
顾敬也看见了她,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向她张开双手。
郁荷跑得更快些,直接撞进他怀中,语气满是欣喜,“好久不见呀顾大人。”
顾敬搂紧她,学着她的话逗她,“好久不见,顾夫人。”
郁荷娇嗔地瞪他一眼,“不许学我说话。”
顾敬笑意渐浓,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先下来,待会让郁伯父看见要生气了。”
他微微弯腰让郁荷跳到地上,与她并肩往前厅走。
在前厅等了一小会,郁平跟尤语秋才从后院出来,郁平前脚刚跨进门槛就夸张而热情地跟顾敬打招呼,“贤侄,可算到了。”
顾敬对他虚行个礼,解释道:“路上遇事耽搁一些时间,还好按时赶到。”
郁平轻拍拍他肩膀,轻叹一声,“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必定没好好吃饭,瞧你都消瘦一圈,快先吃饭去。”
顾敬颔首答应,目光看向他旁边的尤语秋,问候道:“郁伯母,别来无恙。”
尤语秋轻嗯一声,“先吃饭吧,其他事待会再说。”说完率先拉着郁荷往后院走。
入席后顾敬看着满桌丰盛菜肴,诚心夸赞郁平厨艺高超,夸得郁平很是受用。
但他还是故意板着脸翻旧账,“当初把我辛苦做的菜贬得一无是处,现在又来夸好,我可不信这是你的真心话。”
顾敬轻笑,端起酒盏向他赔罪,“郁伯父就别记旧仇了,让我实在惶恐。”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道:“希望从今岁起每个中秋,都能吃到您亲自做的美味佳肴。”
这话听在尤语秋耳朵里无异于一种承诺,承诺今后佳节他都会带郁荷回郁府。
她看向顾敬的目光不禁变得温和起来。
一直暗中留意她态度的郁平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越发觉得高兴,便将顾敬的酒盏添满,“你小子先自罚三杯再说。”
顾敬端起酒欲饮,被郁荷夺过拦下,对郁平埋怨道:“他赶路回来连口热茶都没喝,您就押着他饮酒,好歹先让他吃点东西。”
郁平当即变脸,唉声叹气,“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郁荷才不惯着他,让小厮去把无影叫来,又说:“我听说他可是千杯不倒,您让他陪您喝,只管喝个尽兴。”
郁平顺着她的台阶下,起身拉过无影坐下,笑问道:“小子,当真千杯不醉?”
在外面啃鸡腿啃得正香,被强行拉来喝酒的无影一脸茫然,悄悄偷看顾敬,见他点头才说:“要不郁将军试试?”
这话正合郁平心意,直接让小厮将酒盏换成大碗,两人痛饮起来。
尤语秋挂念着要去放烟火的郁羽,略吃几口便离了席。
正好让郁荷更方便跟顾敬说话,趁郁平不注意叫他吃快些。
顾敬心领神会,不多时便停筷,跟郁平说自己有些事情要处理。
郁平正喝得痛快,含糊答应一声便又继续跟无影谈天侃地。
郁荷见状便也放下筷子,同顾敬一起去旁边洗净手后出屋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至后花园才停下,郁荷转身正要跟顾敬说话,被他拦腰搂进怀里,笑问道:“有没有想我?”
温热呼吸洒在郁荷耳边,让她有些痒,便往他怀里躲,亦是笑意盈盈,小声道:“不想。”
“小没良心的。”顾敬笑骂一句,低头想要吻她。
她担心被人看见,便侧脸躲开。
眼瞧着他一脸幽怨,她又哄道:“我们去街上看灯会好不好?”
顾敬点头答应,拉着她往外走。
刚走出后花园便遇上尤语秋,郁荷急忙收回被顾敬牵着的右手,解释道:“娘,我想去街上看灯会,很快就回来。”
尤语秋并不阻拦,只叮嘱她小心些就先行走开。
沂扬虽比不上京城繁华热闹,但夜景却是一绝。
贯穿整座城池的河流水面上游动着诸多画舫,载着欢声笑语、丝竹弦乐,晃晃悠悠地驶向远方。
郁荷跟顾敬在街上闲转一圈,便找了一间临河的茶楼坐在窗前边闲聊边看风景。
她瞧着画舫里的人往河里投放花灯,顿时起了兴致,拿出刚才买的狐狸面具递给顾敬让他戴上。
自己也戴上一只面具后提着花灯离开茶楼去河边乘坐画舫。
上画舫坐稳后她便将写着祝福话语的花灯放进水中,盯着它随水纹波动漂流,直到它混进其他花灯里分辨不出才收回目光。
顾敬对花灯没什么兴趣,一直在看郁荷,等她放完花灯便垂眸看向面前放着的琴,修长手指时断时续地随意拨动琴弦。
郁荷坐到他旁边,也伸手去拨弄琴弦,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去?”
顾敬迟疑一会才说:“可还记得之前我说过要以为你求药的名义去药盟一趟。”
“明日我便出发前去药盟,约摸十日左右便回。”
“你且安心待在这里等我来接你,或者先回京城也行,等我回京后你便可自由出门,不用再装病了。”
郁荷听完立刻将面具摘下扔到一旁,眉头紧拧,满脸不满地看着他,“为何不带我一起去?不是更能让人信服吗?”
顾敬解释道:“路途奔波难行,你跟着去岂不是受罪?”
“再者药盟跟玄清门关系不大好,让你门中长老知道你跑去药盟,难免因此埋怨你。”
他也不想才见面又要分别数日,但他此次去药盟,是要对心疾做最后的医治。
要是带着郁荷一起去,让她发现之前他骗她心疾已经痊愈,她必定会因此担忧生气。
他抬手轻抚郁荷眉间,柔声哄道:“听话,最多十日我便回。”
郁荷拍开他的手,满是不情愿地回道:“哦。”
顾敬不禁想起前不久,郁荷连留在他身边都不愿意,如今却因他不带她同行就生气。
他心里说不出是何感受,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她。
他也将面具取下,将她拉进怀里低声细语:“我很爱你,朝朝暮暮,矢志不渝。”
突如其来的示白让郁荷心里那点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说话,只是双手搂紧他的后颈,无声回答。
两人就这么温存好一会,担心回去太晚被尤语秋责怪,等画舫靠岸后就往回走。
翌日清晨,顾敬便率先离开沂扬赶去药盟。
郁荷本想留在沂扬等他,正好多陪陪家人,可才待上一天就被郁平跟尤语秋唠叨得受不了,拉着她问东问西也就罢了,还说什么婚事已定,左叮咛右嘱咐让她不准再跟顾敬使性子。
她听得心烦,干脆趁着他们午睡时留下一封信便直接跑路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