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做梦也没想到,那般有着大智慧,眼光高瞻远瞩,心胸宽阔坦荡的青莘先生竟然是位刚过他肩膀高的小姑娘!
这怎么可能?
李秉满脸错愕,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他发愣,沈青卿后退了一步,沉下脸语气转冷:
“莫非公子见我是女子,便没了结交之心?”
李秉听罢急得连连摆手,神情慌乱的解释道:
“非也非也!小生只是太惊讶了,姑娘莫怪!小生向你赔罪。”
说完便朝着沈青卿拱手深深作揖。
沈青卿侧身避开他的大礼,慢条斯理的走到一侧椅子坐下,再开口时语气就缓和了些:
“既如此公子还不坐?我能出来的时间不多。”
李秉听后回过神,走到她对面坐下后又是一番真心实意的道歉,急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嘴上不住的解释道:
“小生绝非有轻视之意,只是一想到那般睿智的青莘先生竟这般年轻,实在是佩服……”
沈青卿不过是逗逗他,见他慌成这样,没忍住噗哧乐出了声。
小姑娘这一笑,声音婉转悦耳,格外动听。
李秉惶恐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也忍不住朝着她嘿嘿傻笑。
经此一缓解,气氛便没了方才的拘谨和疏离。
两人本就神交已久,眼下一开口提及学问,立马就犹如相识多年,彼此间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李秉拿出了他近半年写得文章出来给沈青卿看,
沈青卿也不藏着掖着,见这几篇都是社稿上不曾登印过的,便细细阅读之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她言语不算多,但只要张口便是点睛之句,李秉听罢犹如醍醐灌顶,原本有些茫然不稳的心境瞬间清明。
若说方才的李秉对沈青卿还有几分怀疑和试探之心,而此刻的他已经完全信服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青莘本人,心头仅剩深深的敬佩。
他发现这位青莘姑娘远比他所了解的还要学问渊博,她的见解新奇独特,且高瞻远瞩,与她交谈一番,李秉自觉见识都跟着涨了不少。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沈青卿看了眼天色便起身提出告辞。
李秉虽意犹未尽,却也知道姑娘家出门不容易,只好依依不舍的与其告别。
见李秉要送自己出门,沈青卿摆了摆手,婉拒道:
“公子留步吧。”
李秉听罢顿住脚步,有些好奇的问道:
“姑娘不想让旁人知晓青莘是位女子?”
沈青卿回过身,帷帽轻轻点了两下,回他的话:
“这世间与女子而言有太多不易,我不愿暴露身份,是不想世人用有色眼光来看人,
众人若是知晓青莘是女子,那他们再看我的文章时便会忘记文章本身,只会好奇青莘此女或美或丑,年龄几何婚配与否此等闲事,故而……望公子能保密此事,莫要将我是女子一事告知他人。”
李秉闻言怔住,有心为雅集的诸多好友分辩几句,可他细细回想才发现沈青卿说的是对的。
这世间女子才华的高低远不及其容貌的美丑更让男人们感兴趣……
他顿感一阵惭愧之意袭上面颊,火辣辣的有些不舒服,
李秉朝着沈青卿拱了拱手,郑重答道:
“姑娘放心,小生必定守口如瓶。”
沈青卿笑了笑,
“好,我信你。”
*
李秉又失眠了。
他平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望着房顶,脑海中晃动的都是青莘的身影,
她一句句动听的话语声仍萦绕在耳畔,轻轻柔柔,撩动人心。
听嗓音不过十四五岁,想来还未及笄,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世能教养出这般有才学的姑娘?
这北平城还从未听说过谁家闺秀有状元之才啊……
李秉翻了个身,面朝里看着床帏,又想起了青莘戴着的那顶帷帽。
袅袅轻纱,朦胧缥缈,
虽看不清容貌,却隐隐约约知道她是个纤瘦苗条的身形,那般纤柔瘦小,在家中会不会受了委屈日子难熬?所以只能韬光养晦不愿声张?
想到此处,李秉彻底睡不着了,猛的起身下地,踢踢踏踏的趿拉着鞋。
门口小厮听到动静忙开口问:
“少爷可有吩咐?”
李秉拉开房门,皱着眉头吩咐道:
“明日安排人打听打听,城中都谁家有十四五岁的少女,不论嫡庶都摸清楚。”
小厮今日虽陪着李秉去赴约,却未曾上楼,故而不知道青莘之事。
眼下听到李秉这般吩咐不由得胡思乱想,以为主子大半夜不睡觉开始思春了!
要不然打听十四五岁的姑娘做什么?
李秉只顾着忧心青莘,压根没留意到小厮脸上精彩的表情,只语气严肃的补充道:
“打听的时候谨慎些,不要让人察觉。”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
为沈青卿夜不能寐的可不仅仅是李秉一人。
燕王府东六所的暮苍阁中,盛淮安听赵玄汇报完今日沈青卿与李秉的会面后,垂下眼陷入沉思。
那日幕僚秦川向燕王推荐青莘之后,燕王便将拉拢青莘之事交给了五子盛淮安去办。
盛淮安办事素来麻利,未出两日便追踪出青莘的文章出自醉仙楼花娘之手。
更巧的是,那位花娘还是位旧识,正是最近因一曲古筝名声大噪的卿儿姑娘。
这着实让盛淮安有些惊讶。
这女子,他多次试探,明明处处看不出可疑,却又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意外的违和之事,
她究竟是什么人?真是金国安排来的探子?
若真是如此,此人城府不是一般的深啊,连他的眼睛都能瞒过。
赵玄立于一旁,见主子垂眸不语,缓缓补充道:
“五爷,属下今日追查了沈青卿姐弟二人的身世,
她们是六年前被卖到醉仙楼的,来的时候沈青卿发着高热,差点没救过来,等好不容易治好了却忘记了以前的事,只记得她们姐弟两人的名字。”
盛淮安听罢眉头一蹙,
“失忆了?”
赵玄点点头,
“没错,自那以后,老鸨见女孩容貌艳丽便将其当做日后花魁培养,小男婴则是囫囵着养大,这些年一直在楼中打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