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青卿起得很早,毕竟她心里头装着事,哪里还能像从前那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盛淮安那厢暂且稳住了,以他的为人想来不会暴露自己是青莘的事,但李秉这厢却出了纰漏。
估计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花娘的事,不知他是否会在意,可会觉得这些时日同一个花娘讨论学问而羞耻难堪?
沈青卿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试探看看,毕竟这些时日接触下来,李秉这人给她的印象不错,慕强心理重,是位地地道道的文痴,或许不会拘于世人所言。
昨日与其临别时,沈青卿也曾说过今日会向雅集投稿子,总不能因为这变故自乱了阵脚。
沈青卿将前两日写得一篇稿子寻了出来,交给弟弟沈庭让他挑个没人的时候将文章投进稿箱之中。
让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沈庭出去投稿,虎头却揣着一封信来了醉仙楼。
小家伙神神秘秘的在怀中掏出了书信,递给沈青卿道:
“姐姐!这是李公子让我带给你的,他还说让您看了信之后务必带句话给他。”
沈青卿闻言颇为惊讶,认识李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般强势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她也十分好奇李秉在知道了自己是花娘后会是何等反应,便迅速拆开了信。
入眼的字迹照比从前要潦草许多,似乎写的时候在赶时间。
沈青卿一字一句看完之后,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
李秉在信中向她道了歉,表明自己在无奈的情况之下探知到了她的出身,联想到她深陷青楼曾受过的苦,李秉深感痛心,
他这封信的主要意思是说他想要为沈青卿赎身,且问了需要多少银两,他现在就开始准备。
沈青卿看完心头惊喜无比,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立马平静下来。
没想到这场小小的变故竟让事态如此发展,李秉乃真君子!大善人!
沈青卿欢喜极了,立刻研墨提笔给李秉写了回信。
李公子安好
顷奉惠函,谨悉一切。
吾已反复阅之,拳拳盛意,感莫能言。
公子之大善吾铭记在心,为吾赎身需千两白银,待日后脱离困境定会加倍偿还。
草率此书,祈恕不恭。
……
为了保险起见,沈青卿写这封信并未用投稿时的字迹,更没在落款处写青莘的名字,而是将前几日勾画的一幅《春日赏竹图》一同放进了信封之中。
昨日两人闲谈时,她曾提起过这幅画,眼下赠与李秉,一来为赞他君子如竹,二来以此证明自己真身。
待虎头将回信送走,沈青卿只觉浑身舒畅,心口压了许久的大石松动了不少,只待彻底搬开的那日。
若是李秉此番真的能为她赎身,就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了。
首先她得找个安身之处,然后再想法子赚钱还债,总不能一直仰仗着李秉来帮自己。
思及此处,沈青卿警惕的把房门锁好,又将自己的小金库都翻找出来,细细数了好几遍,还剩六十余两银子……
北平繁荣安定,百姓富足,其房舍院落的价格都不便宜,她凭借这些小钱想要买家宅肯定是不够了,
但她可以租赁,先找处合适的地方租个一年半载,然后再想办法赚银子。
她脑袋里装着上下五千年的文明传承以及各种后世的科技手段,想在这个落后的时代赚些银钱并不难。
沈青卿说干就干,藏好小金库后便坐到桌案旁,提笔写了十来种赚快钱的法子。
她很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故而不打算使用那些过于牛掰的手段,她眼下没钱没势,锋芒太盛只会引祸上身。
沈青卿勾勾抹抹,最后只留下了“设计”和“传教琴艺”这两项。
不论什么时代背景,衣食住行中的“衣”字,永远排在人类四大需求的最前头。
她准备先从衣裳的款式开始着手,
设计男女老少的服装、上面的花样纹路以及首饰、玉佩、腰封等配饰的款式图纹,
届时再将设计稿卖给布行以及成衣铺来换取银钱。
待还干净了李秉的银两,再攒钱买个铺子,雇绣娘自己卖衣裳……
至于传教琴艺这一项,沈青卿是打算日后有了自己的宅院或是铺子,再试着收上几名合眼缘的学生。
琴棋书画乃四艺之首,许多高门贵府家的闺秀都自幼学琴,
沈青卿琢磨着,若是能有幸收上一两位权势贵族家的闺秀做学生,也变相是给自己寻了个靠山,
只是以她现在的名声收徒怕是倒找钱都收不到,还需从长计议啊!
沈青卿把生存大计安排的明明白白之后,就开始琢磨住房问题。
手中的六十两说多不多,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也不算少了,
她准备在北平城内选个安全太平些的地段租宅院。
一来她和阿庭姐弟俩身单力薄,家中又没个成年男子,住久了怕会有人起歹心,
若街坊邻居都是正直热心之人,居住起来更安全些。
这事就得拜托虎头来打听了,别看那小家伙年纪小,却是北平城的事事通……
事事通虎头这会儿已经顺利将回信交给了李秉,还交待了“姐姐说,看过信后记得烧掉,免得留下祸端。”
李秉胡乱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看着那几行分明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娟秀字迹,无声的红了眼眶。
他反复读了好几次,直至都能背诵下来才抬起了眼。
李秉本想按照沈青卿所言烧掉书信,但点燃烛台后,他几次将纸递过去却又迅速收了回来,心中盈满了不舍。
这毕竟是青莘姑娘以她的真实身份给自己写得第一封信……
李秉又看了看,见上面没有署名,便想着自己藏好了便是,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不知是何人所写。
思及此处,他咬了咬牙,如珍似宝一般将信和那幅《春日赏竹画》一起收了起来。
此时的李秉格外心痛青莘,胸腔内燃起强烈的保护欲,眼中更是迸出坚决振奋的目光。
区区一千两,就将那般世间无双的美好女子困于深渊囚笼之中,他一定要救她出来!
李秉心中激荡,事情却远没有他想得那样容易。
一千两白银,绝不是能用“区区”二字来形容。
他这些年只知读书钻研学问,从未关心过家中柴米琐事,他的吃穿用度更是由母亲李夫人一手操办,压根就没有机会去了解银钱之事。
故而李秉根本想象不到,即便是繁荣安逸的北平城,也没有几户人家能随随便便拿出前一千两白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