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吹落了枝头上最后那片枯叶。
北地百姓纷纷穿上了厚重的衣裳。
托燕王府的福,今年的冬日比从前好过了不少,家家户户都被分到了许多的家禽绒毛,
将其塞到被子或是衣裳夹层里,暖和又轻薄。
燕王妃得知了沈青卿要编书的事大为支持,又听闻其是要和李府那位公子一起,便禁不住暗暗为幺儿担心起来。
她还深刻记得此前在四丫头房中,卿丫头说过的那句“世间好儿郎多得是,这个不行就换一个!”
幺儿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整日又只会摆臭脸,
万一人家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讨得卿丫头欢心,换了自家幺儿可怎么办?
燕王妃越想越是觉得自家儿子赢面不大。
憋在房中琢磨了半晌,想了个好主意,立刻将王府前院的藏书阁拾掇出来,说是要给沈青卿编书用。
沈青卿得知燕王妃竟然愿意把王府的藏书阁借给她用,不由得欢喜万分。
编书本就需要大量书籍作为参考,自己手头的书哪有人家王府收集的书全面?
当日便兴冲冲的去了王府,诚恳向王妃道谢后,一头扎进了藏书阁中。
李秉也跟着沾了光,被允准每日皆可出入燕王府的特权。
沈青卿日日来王府,除去盛淮安外,便属盛虞锦最开心,
她恨不得整日跟在其身边,跑前跑后的跟着打下手,
如此一来,编书小队又增加了一员,三人忙得不亦乐乎。
……
城西。
陈氏美妇人家喜事不断,不仅相公“死而复生”,走丢的闺女也被找了回来!
左邻右舍平日里对她印象好的,都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这几日不少人特意上门道喜。
从前陈氏性子孤僻高冷,极少与人走动,如今丈夫和女儿都回来了,
她仿佛变了个人,整个人都活泛了许多,家中来客也会客客气气,笑容满面的耐心接待。
这会儿,陈氏和孙瑜夫妻二人正在院子里带两个女儿玩耍,
便听到大门被敲响,又有人来了。
孙瑜好不容易寻到妻女,如今只想关上门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但这几日来客不断,闹得他脑仁儿生疼,
眼下听门又响了,有些不耐烦,不情愿的吩咐孙衢去开门。
陈氏见状瞪了他一眼,
“你不在的时候,这些左邻右舍多多少少都暗中帮衬过我们娘几个,你如今不感念也就罢了,摆着臭脸给谁看?”
孙瑜听罢立马投降,笑嘻嘻哄着妻女去后院,他自己则是起身准备迎客,
可当孙衢打开大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位冷峻男子时,登时喜得睁大了眼,
“夫人,快快备好茶,咱们的大恩人来了!”
……
盛淮安被热情无比的请到了待客的正厅,
“怎么不见楚小兄弟?”
孙瑜一边将其请到上座,一边笑呵呵的问起“楚连”。
“她没空。”
盛淮安目光环顾了一圈四周,略过那些看似寻常实则精贵的摆件,
最后落在孙瑜略显激动的脸上,开门见山道:
“孙总兵,我今日来是受燕王五公子之命。”
陈夫人正端着沏好的茶进门,听到此话嘴角的笑容僵住,瞟了眼同样愣住的丈夫。
孙瑜听到这句就已经猜到盛淮安的来意了,
浓密的眉头蹙起,摆摆手让夫人先下去,屋内便仅剩他和盛淮安两人。
孙瑜叹了口气,大马金刀坐到其身侧的椅子上,
“楚老弟,按理说,你和楚小弟是我们家歆儿的恩人,
不论你提及什么,我孙瑜都当竭尽全力,
但……你也知道,两年前我‘命丧’战场,留下我妻女吃了不少苦头,
若不是我夫人有嫁妆傍身,又躲到了北地来,她们娘几个早就成了亡魂……
我欠她们太多,如今只想守着她们过安分日子。”
孙瑜神色为难的说着话,实则余光一直观察着盛淮安的反应,
见其始终不动声色的听着,即便自己出言拒绝,也没有露出不满,心头反而涌上些许愧疚。
盛淮安没急着出声,只慢条斯理的品酌着杯中茶汤,直到孙瑜说完,他才将茶盏放下,
清冷的目光直直看向孙瑜的双眼,开口问道:
“孙总兵,尊夫人当初为何会千里迢迢从代王的封地避到北地来?”
孙瑜听罢无奈一笑,
“实不相瞒,代王封地赋税太重,且有不少纨绔欺男霸女,
我夫人一弱女子,又容貌出众,时常遭到厚颜无耻之人的纠缠骚扰,这才一气之下避到了北地。”
盛淮安闻言点点头,神色依旧平静,
“孙总兵可曾想过,北地之所以能安居乐业,能让你们一家关上门过太平日子,
是因着有燕王把控掌权?
眼下局势纷乱,若有朝一日北地易了主,孙总兵一家的安分日子又能过多久?”
孙瑜虽不是文人,却也不是四六不知的蠢货,
早已知道了近些时期朝廷与诸位藩王之间的暗流涌动。
眼下听到盛淮安的话,他脸上神情变得凝重,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
“你的意思是,让我投靠燕王,而非朝廷?”
他故意将燕王和朝廷区分开,
其中深意已是相当直白。
盛淮安听罢嘴角噙着笑,与其对视,
“孙总兵此言差矣,燕王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
投燕王麾下便是投靠朝廷,
只是,如今朝廷有奸臣当道,横征暴敛,霍乱百姓,残害忠良,蛊惑帝王,
此等祸害不除掉,百姓何来安生日子可过?
覆巢之下无完卵,孙总兵且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些,盛淮安起身告辞。
孙瑜没想到他说走便走,当即抬步追了上去,
纠结了几息后严肃的问道:
“楚老弟,尚有一事,孙某想知道实情,老弟可否为我解惑?”
盛淮安闻言停住脚步,
“何事?”
孙瑜抿了抿唇,压低了嗓音,
“如今谁人不知燕五公子被人毒害,已经成了活死人?
可老弟方才说你是受了五公子之命,这是何意?
莫非五公子他……”
盛淮安听罢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孙瑜一眼,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