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刮的人脸颊刺痛。
沈青卿手中捧着手炉,坐在马车里,朝着桃苑的方向驶去。
翠芽坐在她对面,伸手为其理了理斗篷上的毛领,语气含着不解的问道:
“姑娘为何答应见那位老鸨子?她从前对您和小公子那样坏!”
沈青卿听到这话笑了笑,纤长的睫毛垂下,
经历那么多事,再回想起从前在醉仙楼的日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她已然平和了许多,对红妈妈这个人也没了彼时的那些怨恨,
思及此处,沈青卿拉起翠芽的手握在掌心把玩,语气平静道:
“红妈妈是个聪明人,若不是出了什么难办的事,绝不会来找我,
况且她也算不得坏,不过是身处其职,安其之位罢了,
不论她目的为何,总归是养大了我和阿庭,若是没有她,我们姐弟怕是早就没了命。”
主仆二人说了会儿话,车子便到了桃苑。
沈青卿径直去了正厅,见等候许久的红妈妈。
“卿儿!”
红妈妈态度依旧热络的很,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她不安的等了半晌,眼下总算是见到了人,脸上自是挂满了欢喜和亲昵,
起身拉住沈青卿的手,像是打量自家孩儿一般,
“真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们卿儿出落的越发娇媚可人了。”
“妈妈谬赞,您快坐。”
沈青卿笑着回握了下她的手,吩咐翠芽去换壶茶过来,随之将红妈妈请回了座位上,直接开口问她,
“妈妈寻我何事?”
红妈妈最是懂得察言观色,见沈青卿的态度要比想象中的温和,心头的那抹忐忑便散去了些。
她讪讪一笑,轻声叹了口气,
“外头的事卿儿定是比我清楚,眼下楼中的姑娘们都吓坏了,一个个哭天抹泪,
哭得妈妈我这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楼里只有黑子和大山几个男人,
若是真进了歹人,哪能护得住那些姑娘?
你也知晓,乱世之下,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是可怜,妈妈就是怕那些人如畜生似的祸害姑娘们……”
红妈妈的眼泪说来就来,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语调哽咽的说着心头的担忧,两眼则是悄悄留意着沈青卿的神色。
沈青卿素来聪慧,岂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闻后微微一笑,将帕子递过去安抚她道:
“妈妈不必担心,有咱们北平的将士在,还轮不到旁人进来撒野。”
红妈妈今日来本就是有两层意思在,
一是通过沈青卿之口打探燕王府是否有应对朝廷的法子,
二来是想要几个人手,关键时刻也能护住醉仙楼,
眼下听沈青卿语气如此笃定,高悬着的心顿时落回了远处,
“卿儿的意思是……咱们王爷已经做好了准备?”
红妈妈压低了嗓音,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沈青卿没说话,只美眸微挑,安静的回望着她。
如今这等局面,此人肯为了楼里姑娘的安危而放下面子来求自己,便看得出她还是有真心在的,
沈青卿心底对她最后的那丝怨便也彻底放下,意味深长的勾起红唇,
“妈妈可信我?”
红妈妈怔住,沉默了两息,随之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
再开口时便没了方才刻意装出来的慌乱,
“自是信的。”
沈青卿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语调严肃的开了口,
“妈妈若是信我,我便也相信妈妈,
你现在就回醉仙楼去,带着姑娘们去绣坊……”
……
深夜。
北平城二十里外的军营主帐之中,冷冲将几个部署都叫了过来,低声议着事。
“探子方才进了趟城,燕王府中灯火通明,府中下人个个神色惶恐乱成一片,前院光是郎中就请了五六个。”
冷冲嘴角噙着冷笑,语气中满是不屑,
“什么枭雄不枭雄的,老天爷若是想要收人,再勇猛也是无用……”
说着话,他才发现帐中少了个人,
便拧眉看向门口的心腹护卫,
“钟庬呢?你没去请人?”
那护卫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回话道:
“小人去过了,但钟副将正在沐浴,说是穿好衣裳便会过来。”
冷冲听罢直咂舌,
“钟副将还真是个不怕冷的,这样的鬼天气竟也日日沐浴。”
话音刚落,帐篷帘子被掀开,钟庬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额间发丝还挂着水渍,一看便是刚盥洗过。
他朝着冷冲拱了拱手,神色惭愧,
“冷大人,卑职来迟。”
“无妨,快坐快坐。”
此番出动的五万兵马之中,有三万是钟庬营中的战士,看在这层面子上,冷冲对待他便一直都是客气的很。
“方才探子去了趟城中……”
待钟庬坐下,冷冲便又将方才的事复述了一边,语气颇为轻松,
“如此一看,盛骁的病不似作假,明日一早我等便直接进城,最好能盯着他咽气,
再将其子嗣家眷押回京城,向皇上复命。”
钟庬听他说完并未急着说话,而是看向另一位副将,
“刘将军如何看?”
刘副将是另外两万大军的指挥使,亦是正儿八经朝廷的人,听罢眉头锁着沉吟道:
“我觉得还是谨慎些为妙,若是盛骁真的病重,我等无需进城只需再等上两日,待其病逝,我等押送其尸首及子嗣回京便是。”
钟庬微微颔首,思索了两息后方开口,
“可天寒地冻,粮草又有限,大军耗在此处一日,便会多一日的消耗,
若那燕王一月不死,我等便等上一月不成?”
“此话有理。”
冷冲接过话,站起身在帐中转了两圈,最后一锤定音道:
“明日抽两千精兵随我等进城!我倒要看看,盛骁这厮是真的命不久矣,还是在装神弄鬼!”
钟庬听罢垂下眼帘,与刘副将同时道了声“是!”
军营深处,一道暗影飞速蹿出,悄无声息的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