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盖伦的成品油储藏中心出来,阿杰已经有十八个小时没有怎么休息过。从十七岁他第一次来到仰光开始,他就一直对自己的老家曼德勒和仰光这两个相距八百公里的城市之间的气候差异而感到惊奇。现在这个时候,曼德勒已经下了两场雪了,而仰光却只是秋雨涟涟。因为天气不好,穿越横断山脉的一号高速公路更难走了,十二个小时的车程往往得跑上二十来个钟头。特别是像他开的这种后面拖两节油罐的加长重卡,就得更加小心。每次他出车,他那个跟他差不多胖的老婆总要关照一句:“阿杰, 路上小心点!”“晓得晓得,回来再给我大郎喂药!” 差不多每次他出门之前都要拍一拍老婆的肥臀,开一句这样的玩笑让她宽一宽心, 然后带上她给他装好的家传特色香肠。“老婆是个好人!”
他一面想着,一面咬了一大口香肠。车里的对讲机里,一男一女两个卡车司机就在那儿打情骂俏,大概得有好几百个人在那儿听着吧。跑长途的卡车司机们走到哪儿,都会把车上的电台频率调到一块,可以一起聊天解闷,也可以通报交通状况,哪儿有路检,哪儿有车祸等等。还有个好处是,如果谁出了状况,可以在对讲机上呼救,马上就能一呼百应,比叫警察还灵。前面那个美孚加油站是这次出车最后一个要卸货的地方,干完就能回家了。阿杰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他把车头伸到对面的车道上,车头后面的油罐对着加油站的进口,把车稳稳地倒进了油站。他腆着个大肚子跳下车,跑进油站的小商店里头找今晚当班的经理。当班的是老蛮, 看见阿杰走进来,一面收银,一面笑道:“嘿,胖子,你还活着?”“好得很!能等到给你收尸!”
“那你得好好加油!我这儿是最后一站?”“没错!你走了我就回家!”
阿杰和他很熟,经常这样没大没小地开玩笑。说完,跟他要了地下油库的钥匙。“拿去!”
老蛮从柜台上抓起来扔了过去。阿杰接过钥匙,一面走一面心里骂道:“这狗娘养的看样子又捞了不少,什么时候我也能发笔小财啊!”他打开油库的井盖,从车尾放下输油管插入油库,启动油泵,然后又腆着个肚子走进店里头想找瓶可乐,再跟老蛮聊上两句。姆比的父亲是赞比亚人,母亲是缅甸人。父亲在他出生前就跑回赞比亚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姆比也是个苦孩子,从小没见过父亲长什么样,和母亲相依为命,直到成人。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体力好,肯吃苦,阿杰在公司挑副手司机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他。他们搭档已经很长时间了,虽然中间也有磨合,也经历了工作上的种种压力和挑战,但是经过两人的共同努力,这些困难也都克服了,而且成了他们友谊的见证。阿杰毕竟年纪大了,跑长途对司机来说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世间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如果要再加一条的话,那就是跑长途。疲劳不说,还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