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羽注意到他紧攥的拳头,抬手去拍了拍他的手背,“松开。”
暮年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的伤。
他松开握紧的拳,低眸,掌心的蝴蝶结已经被他捏得变形。
阿羽又在关心他了。
暮年心里喜滋滋的升起最柔软的暖流,充沛心窝。
他抬起脸去看眼前的人,余光瞄到一侧衣摆没入绿植里。
“阿羽!”
冬天太冷,风之羽不想在外头吹冷风,
见暮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她弯腰就往灌木丛外面钻。
树枝窸窸窣窣的响起一阵急乱的噪音,暮年追出去。
风之羽正站在宽敞的地方抱臂盯着他看。
暮年见她不走了,慢吞吞的站起身来。
“阿……”
“你在这儿等我。”
她毫不留情打断他的声音。
风之羽转身没走几步,身后就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暮年,你不准跟过来。”
她转身瞪着他,“我马上就来找你,你躲后面的灌木里面去。”
风之羽往他身后一指,凶神恶煞的表情。
暮年紧张地盯着她,大气不敢出。
阿羽两个字含在唇齿间,忍得牙齿打颤才没有喊出声。
见她又转身走,他一瞬间眼眶胀得酸涩,包着涌动的水光,
含着思恋念叨她的名字:“阿羽……”
直到眼前的人彻底消失在一方门楣里,暮年彻底颓丧了气力,
四肢松垮无力的垂着,目光呆滞失神色,
被抽干精髓一般,只剩下副无主的躯壳。
他修长的身影伫立着,身上薄款的棉布卫衣随着身后吹来的风拂动……
风之羽这一趟回家算得上是惊天动地,
在家磨了两个小时才从彻夜未眠的母亲眼皮子底下逃脱。
“阿嚏!”
刚跨出门迎面就吹来一阵凛冽寒风,风之羽收紧大衣,抽了抽鼻子,
手里提着一个装得鼓鼓胀胀的黑色垃圾袋,重量沉甸的她两只手都拿不太动。
她是借着丢垃圾出门的。
或许是暮年远远听到她打喷嚏的声音,
风之羽没走两步就在房子转角见到那个单薄的身影。
暮年眼泛泪花,急迫的朝她奔过来,
又蓦地停住脚步,迟疑不前,神色迫切焦急。
还知道怕人发现他,挺好。
风之羽实在拿不动这大袋东西,往地上一丢,发出沉重的响声。
她歇了两口气,伸出手指朝他勾了勾。
下一刻,暮年就跟只见到主人的狗撒欢的跑过来。
他跑得兴奋着急,单薄的衣裳迎着寒风摆动,
一张脸冻得僵硬发白,薄唇毫无血气,瘦峋的身形快赶上旁边的电线杆。
再看自己,厚绒的打底衫,针织毛衣,呢子大衣,结结实实的过着冬天。
这么冷得天,暮年也穿得这么少。
暮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定在她面前,哈出的白气模糊迷蒙视线。
风之羽抬手在眼前扇了扇,拨开他吐出的热气,
一张瘦得下巴尖削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五官精致立体,轮廓清晰而凌厉,
一双深邃眼瞳迷人的危险,尤其是眼尾显眼的那颗红痣,让人看一眼便有种惊心动魄的感叹。
风之羽突然弯下腰去扒拉黑色塑料袋里面的东西,
摸出一件黑色大棉袄,塞进暮年怀里,要他穿上。
暮年接住怀里的温暖愣住,发现身前的人早已绕开他走,才套上衣服急急忙忙追上去。
“把东西拿上。”
风之羽头也没回的吩咐他,就像是指唤一个下人。
暮年跟在她身后跑了几步,停下来,又倒回去拿地上的黑色大包袱,
再屁颠屁颠跟着前面的女孩追过去。
风之羽悠闲惬意的散着步往别墅区的草坪方向去,
听见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不禁勾唇。
不过,暮年穿得什么鞋,走路这么响?
风之羽回头去看他的鞋,暮年肩上扛着她从家里搬出来的东西,
埋头跟在她身后走,还没发现她停下来。
他脚上的一只鞋脱了底,鞋底走一步哒一声,啪嗒啪嗒的响。
肩上扛着重物,暮年上半身都是弯曲的弓着,
头朝地,一副任劳任怨的农民工回乡模样。
风之羽看着他眉头紧蹙,伸出食指等着暮年走过来撞上。
如她所愿,暮年没顾着看前面的路,
埋头前行,直直撞上她的手。
他惊诧抬眼看她,头微微抬起来,肩膀上扛着东西没直起身来。
纵使这般,他还是比她高出半个头。
风之羽看他得仰着头,但她不喜欢仰头看他。
往后退了两步,量着距离能平视他,风之羽才伸出手指着他的鞋。
“这么破的鞋,你怎么还穿?”
不说鞋底坏了,就是鞋面大面积掉的皮也看得她不舒服。
暮年陡然身形僵住。
他已经尽力注意鞋子的声音了,怎么还会被发现……
暮年往后退了退,左拐右拐要缩脚藏起来,却怎么都没办法遮掩。
他窘迫得满脸涨红,眼尾泛起两片斑斓的红,蝶翅一般漂亮。
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该这么直接戳穿他,风之羽现下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是轻感冒的原因,嗓子正好有些痒,她咳了两声,
故作随意道:“走了。”
暮年没敢抬起头,只余光瞄到地面上一双崭新干净的小皮鞋转身往前走去。
他暗自松了气,瞳眸黯淡失彩,心底有被人用力锤一拳的沉重难受。
再跟上前面的女孩之后,总是有意无意的去看她脚上那双看起来就昂贵的小皮鞋。
风之羽还选在昨天的草坪位置坐下,回头看向身后站得不远不近的暮年。
“坐。”
心底敏感被戳破,暮年没脸抬头去看前面草坪上的女孩。
也不再顾着遮掩已经无法掩盖,已经暴露在她面前的丑陋。
他知道她坐在那儿,也听见她喊他的声音是带着笑的。
但他朝她每迈过去的一步都是煎熬。
鞋子发出的响声丢却了他所有的自尊。
他这样烂的人要怎么去站在她身边……
暮年扛着大袋子坐下,头垂得很低,风之羽歪着脖子也没能看到他的正脸。
她抬手拍在他的背上,暮年陡然身体一僵。
“阿羽!”
他近乎是下意识的喊出她的名字,又像是受了激。
反正风之羽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一大跳。
暮年终于松开手,肩膀上的重物顺着他的背滑下,重重落到草地上。
他颓靡一般的垂下手臂,浑身泄力。
十根修长的指头脱力的搭在膝盖上,寒气袭得发红。八壹中文網
他已经这么烂了,不管是人还是身体,
还是血液,
还是眼睛,
都已经长在了又脏又臭的烂泥底下。
他没有一处可以拿来放在阳光下照射。
他这样的人,受不住那种高尚的圣光。
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阿羽……他们说我有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