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菜市场的水泥摊子下窝了一晚上,
次日天没亮就被来摆摊的菜贩赶走。
风之羽从没这么狼狈过,
被人当街骂出菜市场,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家庭条件不错吧,
我帮你回家,
你给我报酬怎么样?”
集市人多,闹声吵耳朵,
风之羽只听了前一句,张落问她是不是家庭条件好。
风之羽点了点头。
她家庭条件确实比很多人都好,
在松阳镇,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家里的生意她不参与,
只知道父亲在外面是跟镇长市长打交道的。
特别是近几年,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常常是不在家。
以前闲着的母亲也有了自己的好几家公司。
张落抓着她的手腕从街头挤到街尾,
没看到有大巴车,便在街边蹲下来等。
风之羽饿得肚子叫了几声,眼前就出现一张大面饼。
“哪儿来的?”
“你吃就行!”
张落晒黑的皮肤有几分农村妇女的形象,
冲她笑得时候,有种强颜欢笑的苦。
想到张落的经历,风之羽持同情心。
“谢谢。”
她接过饼,分成两份正准备给张落一半,
转头张落已经拿着大包子在吃。
行吧。
她自己吃。
泥土街道踩下一双双泥污的草鞋,
飞起一层尘土,风之羽转过背,
捂着饼用最快的速度吃完。
如果不是因为太饿,她在这种地方是吃不下去的。
市面拥挤,人群大多穿着衣衫褴褛,
多是身上沾了泥巴,疾步匆匆。
他们有的人手里拿着两袋盐,
有的买了几大袋子的馒头,
还有人身上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满载而归。
这几天是萝卜红薯收获的季节,村民都很忙碌。
暮年前几天还在家里忙着做萝卜干。
山里头出来一趟不容易,路程远,耗费时间长,
很多人来一次集市都会买好能用很久的日用品。
暮年也是这样。
他每回都会给她带一些他喜欢,她不喜欢的礼物。
很气人,也有那么一点可爱。
“笃——”
蓝皮大巴车洪亮沉重的喇叭声穿越拥挤的人群出现在眼前。
风之羽盯着车头看,里面的人说是挤成肉饼也不夸张。
她心里是抗拒坐这辆车的。
想到自己要在这么又脏又臭,车厢空气不好,
还挤得人透不过气的车里待一两天,
她浑身都不舒服。
大巴车在站点停下,轮胎还没站稳,
车上的人就开始往下跳,
车下一窝蜂围堵车门的人,也开始往车上挤。
上车下车的人群僵持不下,夹缝中逃脱拥挤。
风之羽看着心里都难受。
“我门要不要坐下一趟?”
“下一趟!”
张落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像是觉得她脑子有什么大问题。
张落教训的口气说:“下一趟得等三天后的下一场集市。”
风之羽难为的扯了扯唇角,动了动嘴还想抱怨点什么,话没说出口,
就被拉着挤进人群,成为围堵大巴车车门的一份子。
她们两个是女孩个子小,也比不得常年做工的村民,
挤到最后还是被遗留在车门外。
张落气得鼻子眼睛都在气喘,
她眼睛通红,不甘心的使劲往上凑。
大巴车发动的一刻,张落终于拉着她挤进人肉夹缝里。
车厢很臭,人一多,汗臭,屁臭,
还有各种酸爽的脚气倒上来,
风之羽憋着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深怕自己多吸一口,中毒就会更深一些。
大巴车走走停停,车上的人随着路途遥远变少。
到了空座很多的时候,售票员挨个来收钱。
风之羽戳戳了戳张落的手背,
小声道:“怎么办?”
张落正闭眼假寐,听到她在耳边说话,眼也没抬一下。
酷酷的给了她两个字,“莫慌。”
这怎么能不慌,售票员都到跟前来了。
完蛋。
她没睡,该不会找她要钱买票吧。
风之羽见售票员收了前座的车票钱转身看过来,
立即眼睛一闭,装睡。
没有想象中的被赶下车,空气里响起碎碎的纸张声音。
她睁开眼,就看到张落付了钱,售票员还找了零。
“原来你有钱.......”
“唉!我钱包呢?”
车厢里忽然有个男人的声音一惊一乍的叫喊起来,
“谁偷了我的钱包!?”
风之羽秒懂,拉高自己的高领薄毛衣罩住半张脸,继续装睡。
丢了钱包的男人咋咋呼呼地吼,一路上没消停。
下车的时候还诅咒了一句:
“他妈的,小偷一家不得好死!”
风之羽默默看了眼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的张落。
她看起来,五官清秀,干干净净,
长得也瘦瘦高高,如果皮肤不黑不糙,应该不难看。
总之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偷东西的人。
照村里头八卦的妇人的话来说,
张落的长相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样貌不过分张扬,出挑,是小家碧玉的内敛。
但是风之羽没在她身上和性格看出来内敛,
与之相反,张落她……很拉风。
“买我的第一个男人是干这行的。”
闭着眼的张落忽然开口,风之羽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猜的。”
张落睁开眼皮,眸里是没睡好的浑浊困怠。
“他是干这行的,所以也让我学了几招,
逼着我去偷东西,
久而久之,我也会了点毛头。”
“嗯。”
张落说起过去,总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
她的眼眸深黑,像是很难过。
可她说话的语气,表现出来的状态又像是完全看开,
带着一种随性的洒脱。
“我大学没念完就被人贩子卖了,
几次转手都没遇上正经人。
买家把我看得很紧,我根本没机会跑。
后来在沙河村生了孩子,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模样又嫩又可怜,开始舍不得,
慢慢的有了放弃回家的念头。
再后来男人死了,我又被村长儿子买下。
村长儿子莫名其妙失踪之后,他就把我关起来自己占便宜。
他那把老骨头什么都干不了,偏偏喜欢装得自己很厉害。
再之后见我看出来他不行,他索性装也不装了,
逼着我配合他各种变态的姿势戏码。”
张落目光空幽望着车前方,干裂的唇扯起讽刺的弧度。
风之羽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安慰。
能说什么呢?
有些不堪的回忆,不是别人宽慰几句话就能从心底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