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乾堂壮观的景象，对于从乡下来的明承俞来说，又是一次震撼。五年前，他去过的丹阙明宫，让他感到无比的辉煌；但看见义乾堂标志性的五座高塔和那几片宽广的祥云，只是让他感到自己无比的渺小。义乾城把守着虎之国的东北边陲，防范着蝶之国和鲤之国这两个东瀛人在栖烽岛建立的国家。因为虎之国其他边陲几乎都有天险护佑，唯有东北一角有一个缺口，通向栖烽岛正中的中陵盆地，所以自然成为了虎之国最重要的战略要地。之前提到，虎之国有着数量惊人的高等武玉，其中大约三分之二聚集在义乾这个不大的城市。明承俞听养父说过，虎之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似军事强大，政权稳定，百姓和乐，其实都是别人给的。在栖烽岛附近的龙三岛为龙之国独占，龙之国将军队和人民编成八个元，义乾就是曾经的一个元。这些年龙之国出了些乱子，导致八元分裂，其中五个元率领元民与元军迁移到栖烽岛，其中义乾元来到了虎之国：虎之国或许纯粹是捡了龙之国大乱的漏。不过明承俞也没怎么在意这些吐嘈，毕竟明承俞也知道，养父从来就没治好过他那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毛病。义乾堂的大门边上，歪歪扭扭用浆糊贴着一张简章，上面标好了入学流程。武玉的酬金还是很高的，于是许多贫苦出身的少年都希望进入武玉学校，有一技之长方便赚钱，尽管武玉的工作十分危险。可明承俞一读到简章的收费要求，嘴角立刻紧起来。“入学考报名费十五两银合格证书印花费五十两银一级生学费三十两银一周住宿费一百两银一个月其他学杂费共计五百两，入学后一次性付清”好家伙。明承俞还在山上的时候，依着他养父的意思，其实有那么几次悄悄回过铜星铁月城，但没跟生父碰过面，却至少明白了些人情世故。光是入学后就会缴清的这三项，合计五百六十五两银，而在虎之国赎下一个手上握着三条以下人命的死囚价格，是五百两银。养父是照着十五年前，也就是他刚出生时的价格给明承俞学费的，一共一百两。在十五年前，这些钱足够在义乾堂学上五年，并成为一个合格武玉。还没进来，明承俞就被拒之门外了。“这…”明承俞盘起手来，眉头皱起，眼睛一闭，气的直跺脚。正心烦着，明承俞的肩膀猛然被背后一个壮汉一拍，吓了一激灵。“交得起不？”

壮汉用十分挑衅的口音说。“交得起…交得起…”明承俞回头尴尬地笑笑，而后摆摆手。“我看你好像交不起啊…”那人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交的起…真的。”

“滚开。”

明承俞一愣，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猛地一颠，砰的一下，头朝下摔倒在一边。明承俞身板其实很脆，只这么一摔，把气一咳，两眼一翻，便晕厥过去，只是隐约听见好像有什么人在跟那个壮汉说话。等到明承俞醒来，已经躺在床上了。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四处破旧的茅草盖成的茅屋。“这什么破地方这是？！”

他喊。“义乾堂。”

一个少年的声音。“义乾堂？？？”

“对，就是义乾堂。”

明承俞打量着这个少年。这少年黑发浓密，身着草甲，面容威武，双眼火亮，挺鼻如峰，脖挂念珠，腰佩双刀，一短一长。明承俞又问道，“义乾堂这么穷吗？”

“比我家是差多了，但有人想住还住不上呢。你要是没我给你付钱，就这？做梦去吧。”

“怎么…”明承俞疑惑着。“你哪来的？”

少年问。“我是从山上来的。”

“那估计是不知道了。两年前，义乾堂解雇了一些培养武玉的大师，教不了那么多学生了。对于每年数以千万计的考生，只好升高学费，把其中的许多没钱的人简单粗暴地拒之门外。这么做成果的确很明显，本来每年从整个栖烽岛来的孩子都有两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一千来人，还都是本地的--外地来的人收费更高，基本上不来了。”

“提高考核难度不是更好吗？”

“真真假假，自己体会。”

那人把腰一叉。明承俞沉默了一会，然后回头看着那个少年，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很能打。”

“可是我被那个家伙一下子就撂倒了啊！”

“切…”那人走过来，“其他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你身上带的是什么宝贝，你自己清楚。扮猪吃老虎这蠢事，也得把猪扮的像一点才行吧。”

“宝贝？”

明承俞愣了一会，直到他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的刃，立马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不过是个铁做的刃啊，拿这种刃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说这是真的归玉刃？”

“铁什么铁啊，你自己抢来的家伙，自己不认识？再说铁有这么轻吗？！”

少年嘴里呼出一堆气，道，“鹤唳山有三种矿十分稀有，这把刃是拿最轻的幻寅矿制成的。幻寅矿轻到能飘在水上，但也十分软，做不了兵器，所以把天宫玉熔掉之后在外面镀了一层。天宫玉说是玉，其实就是一块金属球，但因为这是魍海教曾经从圣鹤教手上好不容易弄到的家伙，而且十分贵重，所以就叫它玉。魍海教那个神很注重信誉，知道手下拿了天宫玉，二话不说，把天宫玉还给了圣鹤教的神。圣鹤教的神已经当是把这颗金属球送出去了，留着也没用，刚好荒云教的神喜欢收集稀罕物什，就用幻寅矿做了一把刃，在神罗火山用把天宫玉熔掉镀在这把刃上，合成了一把比铁还坚硬，却比铁还轻许多的拳刃，送给荒云教当收藏品了。虽然是他老朋友随手做成的，但那个年轻的神把他视作珍宝，用十二条蛟龙和四方神把守，你应该看到了。我对这东西没兴趣，但你能把这家伙抢过来，证明你有潜力。”

“因为你觉得我能打，所以想让我帮你考试？”

“嗯…也不算。”

少年转过身来，“我是靠着我这身份和那个打手谈条件的：看这个。”

少年掏出一个铁牌。明承俞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刻着两个字：“濡阴”。明承俞抬起头，“什么东西？”

“不认识？”

少年问。“我基本上与世隔绝的。”

少年指着铁牌，“义乾堂第一任堂主，也是唯一一个来自龙之国的堂主，死了十来年了。归他管的义乾堂，可能才是你印象中的义乾堂。”

“然后呢？”

“我爹是濡阴的老兄弟，让我来义乾堂时，嘱托我暗中收集几个有潜力的，就像现在这样，拿着令牌吓唬打手，至少让义乾堂里面不要总是充斥着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但这事真没我爸想的那么容易，或者说这不经脑子就冒出来的鬼招根本上没什么用。想想就知道，许多人知道入学这么难，来都不来了，要我怎么帮？”

少年把脖颈上的念珠扶正，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噢对了，怎么称呼你？我是明承俞。”

“啊…”少年把眼睛一闭，许久才睁开，“你叫我李青戊吧。”

第二天一早。在草席上睡觉，明承俞的确是习惯了。可在因为变质臭气熏天的草席上睡觉，明承俞是真不习惯。连草席也能这么臭吗？！李青戊早早知道，从家里带了一包香来点上，才让两人勉强过夜，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失眠。李青戊把香一掐，扭头看着明承俞：或许明承俞从来就没睡着，一头灰白的发在晚上搅的像是鸟窝一样。李青戊推推明承俞的肩膀，明承俞把头一转，睁开眼来，恍惚着嘟哝：“这是要去考试了？”

“这是要去考试了。”

“可我昨天听你这么一描述，这义乾堂突然不想上了。”

“其实也没落魄到那种程度，”李青戊道，“龙之国的武玉大师应该还没有完全请走，我们靠着这张牌子，怎么着也得薅一把羊毛再走。”

于是明承俞把身子一翻，大叹着气，勉强起了床。李青戊带着明承俞来到了义乾总坛，这是义乾堂富有标志性的建筑，当年的濡阴在这个奇观上花费的经费足足占了义乾堂总经费的三成。明承俞一看，作为义乾堂五座高塔中最高的一座，的确很好地担当了在义乾堂正中的责任。义乾总坛的构造比较特殊，形容起来，就像是一个宽广的，有十几米厚的石料底座上盖了一个十几米高的大凉亭，是总坛的一层，通过多重的回声原理，可以把声音放大几十倍，所以在里面讲话，必须戴着耳塞子。凉亭上面，又盖了一个十几层的塔，合起来的高度，好像已经穿过了天宫，从地面望去，就像是一把穿透云层的宝剑。总坛的周围，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原本可以轻松容纳几万人，但如今人数锐减，让人看来无比的空虚和心慌。不过尽管这景象有些寒酸，但比起宿舍来说，真的已经很不错了。总坛一层传来了声音，但叽里呱啦的怪话明承俞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什么玩意儿这是？！”

“虎之国方言。”

李青戊叹着气，“你虽然是虎之国人，但估计因为与世隔绝，学的应该是标准的栖烽话，自然听不懂。这就是他们的鬼点子，欺负外地人，让他们听不懂规则，就这样再削掉不少人。”

“那他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叫我们一起去义乾东边山丘中的密林比武，一共三百张令牌，半个月后，谁拿着令牌谁就能入选。”

“就到山丘上乱打吗？”

“就到山丘上乱打。”

“不是正经一个一个比武吗？”

“以前是这样的，他们这么一改，就是为了有钱的人能在密林里拉拢关系，说什么考试不考试的，这明摆着就是聚众斗殴…”“那还考吗？”

“你别忘了，”李青戊转过头来，“你是受了我的东西才进来的，考试的时候不必帮助我，但你要好好考，我的任务就差不多这样了。”

“额…”明承俞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