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面无表情的收着线,重新把兽牙缠上,收回怀里。
这些线,都是他从一种蛛类蛮兽的老巢里,好不容易才收集出来的坚韧蛛丝。
而那些黑色的兽牙,则是由这三年里,一点点收集的各种蛮兽尸骨,打磨而成。
兽牙上面,还附着一层薄薄的,犹如指甲油一般的液体,在阳光下反着光,那是一种平时呈现胶状的特殊树脂,但只要见血,就会化作致命的剧毒!
没有祁风想象中的那种双方试探,先示敌以弱,不断布局,最后关头再出手,一击致命……
明明池鱼,才是实力更弱的那一个。
但他全程都在压制这老人,越了两个小境界,还能掌握了所有的战斗节奏,轻松击败对方!
而对囚山出身的池鱼来说,输的代价,就等于死亡。
这,就是囚鬼无双。
老人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七窍开始缓缓淌出鲜血。他至死都不肯相信,自己竟然会败的这么干脆利落,这么莫名其妙。
不过也不怪他,谁让出手的是池鱼。
只是池鱼出手再快,也终究被耽搁了时间,祁风再想去追刚才那个冒黑气的人影,却再没找到踪影。
那人应该也是觉得躲起来没用,所以干脆是一口气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不过王小松居所的黑气还未消散,那家伙既然想吞噬这些黑气,就肯定还会再来。
知道这点,就够了。
“还是太急,刚才不应该打草惊蛇的。”
祁风看了眼天色:“那家伙现在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再找下去估计也没什么希望,要不我们先回晨溪酒楼吧?”
毕竟过来一趟都走了两个多小时,回去肯定也差不多。
祁风还指望能早点回去,怎么说也能蹭个免费的员工餐晚饭。
“下次出来准备充分点,最起码搞点坐猪车的钱,起码不能再花两个多小时,傻乎乎的走到流离所……”
池鱼当然没意见,老老实实的收好了蛛丝与兽牙,跟了上来。
“等,等下!”
只是祁风刚准备离开,那个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老人,忽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
祁风看着老人:“临死前还准备放点狠话?”
对于这个嘲讽自己,偷袭自己,甚至还准备抢劫自己,耽误他办正事的流民,祁风并没有多少好感。
如果不是他,也许今天就能抓住那个神秘人了。
老人鼓胀的肌肉已经瘪了下去,身体甚至比之前还要瘦弱,他连话都说不了几句,却咬紧牙关,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了个灰色的布包。
祁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生怕糟了暗算,却看见老人打开之后,里面只是摆着几块桂花酥。
祁风认得这包装。
在离霞城东门不远处的坛芳街,有一家门前排满了人的糕点铺子,就有卖这种桂花酥。
他早上路过的时候,还闻见了那飘香的香气,心想有钱了一定买来尝尝。
只是看着老人,他越发搞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老人痴痴的看着眼前的桂花酥,好像在笑。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里以快进的形式播放了一遍。
就像皮影戏一样。
在灯光投射的剪影下,咔嚓一个镜头晃过去,咔嚓一个镜头晃过去……
……
“爹,我想吃桂花酥了。”
“乖,我们是流民,没有钱,也不能进城的。”八壹中文網
“为什么我们是流民?”
“这……大概是因为你爹,你爷爷,你爷爷的爷爷都是流民吧。”
“不做流民,不行么?”
“那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可以做个买卖?就像那些城里人一样。”
“傻儿子,你爷爷为了一口吃的杀了人,也被人杀了。你大伯杀了那人为你爷爷报仇,刘刀疤又杀了你二叔为他爹报仇,将来我也会杀了他,为我哥报仇。然后我会死在别人手里,等着你为我报仇……我们手里有血,没有哪座城市,会让双手带血、不服管教的流民暴徒入城的。”
“……那如果我不为你报仇,你会怪我吗?我想进城,我想吃桂花酥。”
“哈哈哈哈,当然不会!我手上的血已经擦不掉了,但你还干净着。”
“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远走他乡,去没人知道我们是流民的地方。对,就去古蜀城怎么样?到时候我们开一家小店,赚点小钱,再给你找个媳妇……”
“你身子骨弱,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城里开家糕点铺子,或者开个小吃店,都听你的。”
“到时候,我就在后厨帮你打工,不让人看见。等过上几年,有点余钱了,还能看你在城里找个媳妇,娶妻生子,再抱个孙子……”
“哈哈哈哈,怎么样啊,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儿子?”
“儿子?!!”
“……”
“大夫,我儿子真的需要这种药,我会尽快筹到钱,能不能先救我儿子?”
“没钱还想看病?快滚快滚,流民死了就死了,你再跑到我这来闹,脏了我的店,其他人都不敢来看病了。赶紧滚!”
“你!……大夫,你行行好,我儿子他……”
“爹,我没事……”
“儿子,没事。爹马上就给你买到药了,你再坚持一下……”
“滚不滚?!”
“……”
“再不滚,我叫人了啊。”
“……把药交出来。”
“啊?你说什么?”
“我说,抢劫。把药交出来。”
“哈哈哈哈哈!就你?别闹了,赶紧……啊!”
“……爹?”
“小冬,没事。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一定。”
……
一开始,他回忆的速度很快。
但到后来越来越慢,好像慢到时间都快要停下来。
就好比以前的旧录音机电池要没电了,那磁带慢慢在转的感觉。
只是他没有见过录音机,他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
老人抬起头,看着祁风在他视线中缓慢模糊,好像化作了一道影子。
那眼神没有怨恨,没有憎怒,没有懊恼。
他只是咧开干裂的嘴,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他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说道:“抱歉。”
“我想,买你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