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风,从天边那一抹晚霞中取走了斜阳,龙脊山脉的身影被倒映在大地上,慢慢地与夜混在了一起。片片的落叶随风而起,又悄然落下,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轮回。未圆的月刚将银辉洒下来,便被一片厚重的云遮了去。连天漫地的黑,将这世间万物毫无缝隙地包裹了起来。
夜风的寒凉掠过峰顶的顽石,未做停留便转身而下,袭向了正蜿蜒前行的两条火龙。它们的光芒显得那样的微薄,似乎只要风过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队伍有序地急速前行着,休整了两天的将士们再次踏上了征程。没有人觉得困乏,相反,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地神情。就在两天前,这些将士亲手杀掉了两万北狄军,这样大规模地围杀,是北境过往的战事中从未做到的。北狄军的凶悍,虎骑军的不可挡,这些深烙在卫朝士卒心中的记忆,此刻被剥离的一丝不剩。而存留下来的只有更加坚定的信念,北境云州军不可战胜。
徐清砚的战马行走在队伍的中段,他的前边是一队赤甲轻骑军,这支骑兵作为先锋走在队伍的最前端,随时探明前路的状况。其身后则是青甲步兵与辅兵,这次他将参加了战事的辅兵也都带了出来。因为经过了这次真正的战阵洗礼后,这些辅兵已经成为了搏杀的利刃。他要把这些人磨练地再强些,让他们成为卫朝北境安全的基石。
队伍的后段是大量的粮草辎重,如此规模的行军,所耗费的军需是非常巨大的,徐清砚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战争不光要看军力,还要看财力,钱粮是不可缺失的一环,这也是云州近年来一直重商重农的原因。
乌甲重骑军行走在队伍的末端,他们与两翼的赤甲轻骑军相互照应,一起守卫着队伍行进的安全。
章建彪骑行于徐清砚身侧,一个不相关的话题在他的口中说道:“三公子,我听说秀儿和她娘都去了洛邑了,是真的吗?”
徐清砚虽是一怔,但也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胖子说的是谁了,随口说道:“秀儿?哦,你说的是耿秀吧。是呀,她和她娘早去洛邑了。你怎么关心起人家来了?”
胖子有些吞吞吐吐回答道:“没,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三公子,你说她们还回来吗?”但就其神情来看,胖子应该不是随口一问那么简单。
徐清砚没有多想地说道:“应该不会回来了,她们都在洛邑郊外的庄子里,解甲寨的家眷都过去了。”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章建标的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而胖子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骑马前行,心里却有了些小盘算。
正午,秋日高悬在无云的碧空上。煦暖地阳光洒下来,驱走了一夜的寒凉。枝头叶上的霜露早已化去了身形,只留下一点斑斑的水痕。
胡勒根用罢午饭,带着人巡视了一遍营寨便回到了大帐中。现在他是这座坚固木堡垒的统帅,巡营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乞颜托木儿出发时曾经对他说过,不需要他去攻城,只要守住营寨便可。左贤王的话便是金科玉律,胡勒根彻底地执行着。从建营寨到巡视营寨,他都一丝不苟。尤其是建造过程中,每一个细节他都要亲自验查。因为胡勒根知道,只有毫无缺陷地营寨才能完成左贤王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同时,也会保障自己的安全。
坐在矮椅上的胡勒根小心翼翼地从衣袋中,取出了一个玉饰端详起来。
那是由一整块白玉雕琢而成,通体光泽温润,犹如凝脂。其造型是一只秋蝉,敛翅静伏在一朵白花之上,仿佛是在饮食花瓣上的清露。雕工精巧灵透,栩栩如生。更为精妙的是在那秋蝉伏卧之处,竟有一抹淡黄,便是这抹淡黄,让秋蝉与白花分了层次。
胡勒根平素里,甚是喜爱这件宝贝。
那是在幽都城破时,他从一个女人的身上夺来的。当时并未在意,因为那女人高耸的胸脯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事后胡勒根觉得这个东西还真是不错。他问过别人,知道了这件物件是个上品,因此也便珍贵了起来。
帐帘挑开,一名军卒飞奔入账单膝跪地急速地说道:“大人,大人不好啦。前方探马回报,我们驻留在上谷城的兵马被云州军屠杀殆尽。傲木噶大人也已身死,头颅被悬于旗杆之上。另外,云州军已经距离平阳不过十里,不待入夜便可到达。”
进账之人神色慌张,语速飞快,似乎是想把军情用最快地速度送到胡勒根的耳中。
听到来人的话,胡勒根那肥大的手掌猛然一抖,差点将手中的玉件跌落在地,急声问道:“什么,全都死啦?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胡勒根有些不太相信,傲木噶那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北狄军那是翱翔苍穹的雄鹰,没有谁能让这些勇士身死沙场,也没有谁能将长空振翅的雄鹰射落在地。
来人紧忙回答胡勒根的问话道:“就在两日前,大人。傲木噶大人他们中了伏兵。”
胡勒根闻言厉声说道:“传我将令,命各属将官速到大帐议事,命营中军士全面戒备,去吧。”说罢,胡勒根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的心情有些焦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今日,平阳将军府里有些热闹。
将军府中,来往穿梭的人很多。有的端水,有的送茶,也有那手握文书的兵卒匆忙离去,就连厨房内的人手也增加了不少。所有的这些忙碌,皆是因为大将军回府了。
昨日,徐清砚便到了平阳城外。望着北狄营寨,他不由地暗暗皱眉,就连随后赶到的薛阳也是不由地大吃一惊。这么坚固的营寨,如果简单地强攻必定会有大量的人员伤亡。但是,放置不顾又会牵制了整个兵马的调动。
因为,如果不解决掉这个营寨贸然向临梓增援,这三万多的北狄军必定会夺取平阳。另外,就算强攻解决速度还必须得快,时间拖的越久临梓的风险就会越大。两军合并后,徐清砚做了围营的部署,留下薛阳暂领大军,自己则带着章建标入城回到了将军府。
望着满面胡须身形消瘦的三公子,韩妈妈的泪水不住的在眼圈里打转,带着哭音道:“这才几日呀,三公子您怎么瘦了这么多。”话未说完,韩妈妈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徐清砚紧忙走上前握住了韩妈妈的手,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背笑着说道:“不碍的,也没有瘦多少,可能是胡子多显得吧。”
“那,快,快,快给三少爷准备热水,让他洗洗精神精神。我这就去准备饭食,等下三少爷您可要多吃些。”不等徐清砚说话,韩妈妈转身就走,边走边叮嘱着身边的仆役。
望着转身离去的韩妈妈,章建标轻声地问道:“三公子,这是韩晋他娘吧?几年没见,韩妈妈还是这般风风火火地,还没等我见个礼呢,人就走了。”八壹中文網
章胖子以前在府里见过韩妈妈,一直觉的她为人不错,又是韩晋的老娘,因此也多加尊敬。
徐清砚笑着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章建标的肚子笑道:“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谁还认得出你呀。”
“富态,是富态,但,不影响身手”胖子笑眯着眼睛,边说边摸了一下凸出的肚子。
将军府后园中有一屋舍。在入园石门的右手边,与池中亭相对。若在春光时节,临窗而坐或是廊道中凭栏驻足,便可观赏到那一汪碧波中的金鳞戏水,也可品味到那池边百花处的馥郁芬芳。此时已是深秋,不说那百花凋零。就是那池中的鱼儿,也潜池底不见了踪迹。
“这算是个难题了。我们既要减少伤亡,又得节省时间。否则与他们这般耗下去,也正随了他们的心意。他们巴不得能拖上十天半月的。”徐清砚的声音从屋舍里传了出来。
屋舍的正堂宽敞,居中是一张大的长方木桌,木桌之上是一副沙盘,泥沙枝叶制作的沙盘逼真地呈现了北境的全貌。一圈靠背椅围着木桌摆放,十几名将官模样的人正坐在椅子上听着徐清砚说话,并不时地望向沙盘。
坐在上手位置的徐清砚将手上的细木棒抬起,指向了沙盘上的某一处说道:“现在,临梓方面的北狄军差不多有十四五万了,这是个不小的数呀。虽然那边三处兵力合在一起多出北狄军不少,但我还是担心他们的协调配合。如果一方出了问题,那么临梓城就会变成险地。所以呀,我们要快,要用最快的速度吃掉城外的那些人。”
稍作停顿,徐清砚环视了一下众人问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说一说。”继而又将目光望向了韩晋说道:“韩将军,这些日子是你统辖平阳,你说说看。”
韩晋见自家公子问向了自己,也没犹豫,起身向前抱拳拱手执礼道:“回大将军话,近日来我与南将军、耿大哥几人都议过此事,有了一些想法。虽然城外的北狄营寨坚固,但也并非是无计可施。我们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