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迎面而来，二牛忙侧身避过，刀锋贴着他的鼻尖削了下去。同一时间，二牛左手的硬石猛地挥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北狄兵的太阳穴处。大力之下，那名北狄兵的头盔瞬间飞起，半边头颅凹了进去。

尚未等二牛正过身子，另一名北狄兵的刀芒已至。二牛低头屈身躲过了劈来的钢刀，脚下却并未停顿，一个大步冲到北狄兵身前，双手紧固住此人的腰部，大力地将其推向城墙边缘处。北狄兵不及防范，竟被推的连连后退，身子也失了平衡。

二牛将北狄兵抵在墙沿后，不待其有所反应，立即将自己的身子下沉，双手紧抓住北狄兵的甲胄，两臂猛地发力将北狄兵抱起。当北狄兵离开地面时，半个身子已经在城墙之外，二牛借势将其扔出了墙外。

就在二牛探出墙外的手臂想要收回之际，一只大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二牛急退，用力挥臂想要挣脱这只手。就在这时，那手借力翻上城墙，一名北狄兵迎面将二牛扑倒在地，翻滚着厮杀在了一起。

那名北狄兵身形魁梧，高出二牛半个头，力气也是大的很。几番下来，北狄兵竟将二牛压在了身下，死命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瞬间的窒息让二牛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但他的手却依旧四下地拨拉着。还是那块石头，二牛知道自己摸到的还是刚才的那块。

此刻，他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模糊，甚至有些黑暗。窒息让脑中的意识正在慢慢地消失，便是身上的气力也都在一点点地消褪，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过来。但就在意识尚未完全消失之前，二牛将手中的石块砸了出去，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了北狄兵的头上。

二牛推开了瘫软在身的北狄兵，挣扎着站起身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能呼吸的感觉真好，二牛边想着边揉了揉依旧火辣辣的脖子，转了转头四处望了望。

几番的攻守对决，北城的登城敌军都被杀死在了兵道中，而城下的北狄军在多次冲击无果的情况下也准备改变策略，因此极短暂的停战休整开始了。

就是这一间歇，负责伤兵的士卒迅速地将受伤与阵亡的将士一并抬了下去。而留在兵道中的北狄军尸体，则被守城将士扔到了城下，形成了厚厚地尸堆。整个兵道内都被鲜血染红，浓稠地血浆在战靴的踩踏下发出“啪啪”的声响。

二牛站在垛口处向下望去，城下的北狄军并没有退出多远，只是退在了弓弩射程的范围之外，他们在等待左贤王的最新将令。城墙下堆积了大量的尸体，多数是攻城时被杀死的北狄兵，但也有临梓的军卒，相互混杂在一起，经过十几天的腐败已经有了浓浓的尸臭味。二牛被这难闻的气味熏的干呕了一下，嘴里不觉地骂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自身后传来，二牛猛然转身尚未看清因由，一把弯刀已经砍在了他的锁骨上，卡在了骨头中。系于玉佛上的红绳也随之断裂，玉佛沿着断开的红绳掉落在血水中。

原来，那名身材魁梧的北狄兵并未死去，只是被打破了头昏迷了过去。待他醒来时，一眼便发现了站在前面的二牛，因此北狄兵一个翻身站起，拾起地上的弯刀砍了过去。

二牛两手死死地地掰住北狄兵的手腕部，使其无法继续用力，脚下紧蹬地面向北狄兵身前靠去。他想要贴身化了刀势，将北狄兵背摔出去。

北狄兵见刀势受阻，立刻用左手揪住了二牛胸前的皮甲，双臂同时发力将二牛向后推去。原本北狄兵就有着一股子力气，再加上生死关头，全身的气力瞬间爆发出来。虽然赶来的其他辅兵将利刃劈砍在了北狄军的脖颈处，但喷涌出的鲜血也没能阻挡住他的冲势。只是瞬间，二牛便与这名北狄兵一同翻下城墙，没有了声息。

已近正午，冬日终于刺破了叠云将光芒还给了凡尘，带着暖意的阳光竭力地驱赶着初冬的寒，希望能用自己的柔和与煦暖，让万物众生归于安宁。

城北短暂的平静，让康世华深深地缓了一口气，尚未拭去的汗水与血液混杂在一起自额头处滴滴落下。深眸中已满是血丝，原本殷红的嘴唇因体力的过度透支，而失了颜色并起了一层干皮。露出青茬的胡须与战火的灰尘，将他原是俊朗的面容涂了个黑，再也找不到半分的儒雅之风。

康世华并非如同其他将士一样守在某处，而是作为中军率领千余人策应整个北门的城防。无论哪里现了危急，康世华都会即刻冲击过去。那一瞬间，康世华没有了静王的显贵，也忘记了皇子的出身，只记得自己是北境云州军，身边的将士都是自己的兄弟。而在众将士的眼中，静王也不再是那个儒雅的贤王，他挥刀的狠辣，劈砍地决绝已然就是一名悍将，嗜血的悍将。

康世华立刀坐在城楼的一段石阶上，一副副担架从他的身边走过。担架上有的将士受了伤但尚不危及性命，有的却是重伤之下已在生死边缘徘徊，更有那气绝身亡的军卒怒睁双目，至死不肯闭上眼睛。

十几日里，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在康世华的身前重复着。起初他定要逐一查看担架上的军卒伤情，找一块麻布将阵亡的将士盖好。而现在，康世华觉得自己有些麻木了。并非是不痛心，而是心已经无法再痛了。

便到今日，就连康世华自己都有了赴死的念头。他不在思忖援军何时会到，也不在考虑临梓城到底能坚持多久，思虑这些都没有多少意义了。只要身未死，便可与敌战。康世华觉得自己就是这座城，这座城也就是自己。若是自己战死，那这座城也会与自己一同化为灰烬。倘若自己尚有生息，那临梓便永远是卫朝的临梓城。

就在城墙上的人们都在紧张地忙碌时，突然城墙东端尽头的箭楼上有三只响箭腾空而起，随即便是一阵紧密地金钟声响。众人看到响箭的烟火时，就已经倒吸了冷气。当金钟长鸣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了惨白之色。

四角箭楼既可御敌，也可作为城门的战况观察之所，东端箭楼对应的正是北门与东门。既然北门无事，那三箭升空应是东门出现危急，而随后的金钟长鸣，便如重锤一般敲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那是城破的钟声，东门已破。

一处城门被攻破，便会有大量的北狄兵马涌入，其他各处城门将会在内外夹攻的态势下一败涂地。如果那样，临梓城的十几日来的守势便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整个临梓城将重蹈幽都的惨状。

当看到响箭升空时，康世华已经急身而起，单手提刀冲下城墙。随行的将士见王爷奔下城楼，也知其意纷纷持刃跟了下去。康世华在意东门的得失，但他更在意雅若的安危。

昨夜的谈话让康世华后悔不已，本心是好的，为了能说服雅若，康世华说出了就连自己都胆战心惊的话。但就是那些话不仅没有激走雅若，反而寒透了少女的心。

今日清晨，敌我双方尚未开战之时，雅若便请命驻守东门。未等康世华说话，少女便单膝跪地，行了将士之礼后转身离去。

康世华是想解释一下的，但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说的那些话是如此的薄情寡义，那般的厚颜无耻，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当听到东门失守，康世华没做多想，只是提刀上马飞驰而去，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此刻，东城城门下已经有近千人混战在了一起。

当北狄军的锤车将城门门栓撞断的那一刻，北狄左路军的士卒便如潮水一般地涌了进来，瞬间撕裂了守城将士所组成的防线，大量地兵卒冲进了城中。

城门洞内，近百名的临梓将士无惧生死，前赴后继地向前冲击着。他们想要阻击住进入的敌军，使身后的弟兄能够快速地关上城门。厚重而高大的城门也正在被争夺着，其中的一扇城门并未打开，正被守城军卒死死地顶住，将士们用自己身躯将它紧紧地关闭着。而另一扇城门已经闭合了一半，北狄兵正从剩下的空隙中向内涌进，临梓守军拼命地阻击并试图完全关闭大门。

这场争夺，对于双方将士来说都是惨烈的。

如若城门关闭，数百名临梓将士因阻挡敌军而无法回到城中，他们将成为孤军直到战死。而冲进城内的北狄兵，也会因为没有增援只能孤军奋战，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战死一条路。

而此时此刻，彼此双方的军卒没有谁会去考虑这些，他们所要考虑的只有一条，那就是杀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