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些许时间,忽听得几声去锁撤栓的声音。随后,营寨大门在嘎吱吱的声响下左右大开,一对兵马分列而出。行在最前的一匹高马上端坐一人,此人已过而立之年,面容微黄,一缕短髯飘于胸前。
马蹄前行,临近之时之那人拱手执礼道:“徐大将军,不知徐大将军前来,末将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大将军请见谅。”八壹中文網
若论官阶,温之同与徐清砚的官职仿佛。但此次战事中,他虽然为将,而徐清砚却是统辖全局之人,因此,在官阶与地位上便是差了一等。
主帅临营,属将闭门不迎已是违了军规。而当下主帅在前,属将不下马行跪礼,却安坐于马上则更是违了礼制,乱了军规。徐清砚看在眼里,也便尤为知晓这温之同是何等的猖狂了。
徐清砚并未答话,而是挥鞭策马直接进入了大营,身后的赤甲军也随着自己的主帅,鱼贯而入越过了营门。
进入营寨后,徐清砚直接进入了中军大帐,坐在了大帐内主帅的席位上,身子微胖的章建标则持刀立在了他的身后。帐外的赤甲军将士并未下马,而是手持朔刀,呈雁翅阵型将中军大帐围了起来。
少许时间,温之同率并州众将军缓步走进了营帐。其他将军皆于案前单膝跪地执礼问候,唯有温之同一人未做任何表示,径直走到了左手第一张背椅前坐了下来。
未待温之同身子坐稳,徐清砚便问道:“温将军,本帅问你,为何开战至今你并州兵马未曾出营?为何不遵军令策应武威军,增援临梓城?”
问话没有厉声,也没有怒意,很是平淡,平淡地如同寻常一般的交谈。
温之同略一侧身,拱手说道:“大将军,并非是在下有意违抗军令,实属是有难言之隐。在下也知道大将军统军之职,但将从君命,在下有君命在身,也是不敢违抗。”
温之同的语速缓慢,仿佛是位儒生对答,他的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笑意中透了些轻蔑。
徐清砚略一迟疑问道:“君命?若是圣意那自是不同了。不知温将军何时领得旨意,可否让本帅瞻仰一下圣意?”
徐清砚是不太相信皇帝会有如此旨意的,等了五年的战事,皇帝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乱了战局。
温之同见彼此的话意有所偏离,急忙解释道:“噢,想来是在下没有说清楚,让大将军误解了,在下说的君命是另有所指,想必大将军也应是知晓的。”
温之同觉得储君也是君,太子世宸身为东宫,那日后便是皇帝,称为君命也不无道理的。
徐清砚闻言顿了一下,抬眼望向下方的众将士说道:“原来是这样,但是在本帅认为,君便是君,臣便是臣。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天下只有一个君,那便是当今皇帝,唯有当今皇帝的旨意才可称为君命。”
此刻,下方的每个人都低垂了头,不作任何声响。徐清砚知道没有人愿意讨论这样的问题,一则大不敬,二则会得罪太子,这得不偿失的言论还是不说为妙。
徐清砚抬高了声音问道:“温之同,既然你拿不出圣旨,那便是没有君命在身。我来问你,违抗将令,你该当何罪?”
问话厉了起来,声音里透出了寒意,也透出了杀意。
见此,温之同坦然道:“末将虽然没有陛下的旨意,但却是有兵部与太子的手谕,难道说你一个抚远大将军,便是连兵部与太子令都不遵了吗?”
温之同并无惧意,以他的身份来说,也的确没有将徐清砚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说话间,温之同竟然站起身来,面向着徐清砚怒目而视。
徐清砚望着眼前的温之同,片刻后不怒反笑,也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温之同的面前,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
随着徐清砚的脚步踏出,中军大帐内随即陷入了异非寻常的安静中。当下的战况,临梓的危急是所有的并州军将士所知晓的。袍泽有难不施以援手,对于战阵厮杀过的将士而言这是一种耻辱。
更何况,在这些将官中有不少是从武威军中抽调过来的。一些人跟随郑习凛戎马一生甚有感情,武威军的艰难他们也是知晓的。虽然他们当中不少人向骁骑将军温之同进过言,但温之同的君命在身让这些将官也是无可奈何。而此刻,大家都抬首注视着两位针锋相对的将官,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
徐清砚依旧紧盯着温之同的眼睛,缓声地问道:“温之同,皇上命我统辖北境全军指挥战事,这个不假吧?”
温之同的双眼同样回望着,语速也同样不紧不慢回答道:“此事不假,末将也没有不遵大将军的意思。”
徐清砚脸上的笑容仍在,但寒意渐盛,厉声问道:“那皇上命我战时全权处理一切军务事宜,其他人等只可从旁协助,不得有任何干预,这你也应知晓吧?”
温之同有些吞吐地回答道:“这,这卑职自然也是知晓的,但......”
温之同的话有了些怯意,他知道徐清砚所说的确实是皇帝的旨意。但从这一点来看,不光是自己违抗圣旨,就连太子也在迕逆圣意。这种罪名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便是对于父亲与整个家族而言也是灭顶之灾。
徐清砚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噢,原来你是知晓的,我真以为你不知道呢。现在遵我将令,即刻整军进发临梓。”
说完,徐清砚没有将视线移动半分,他要知道此人会顽固不化到何时。
果然,温之同拱手说道:“末将有令在身,恕难从命。大将军,末将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温之同不想在这里与眼前的人继续纠缠下去,太子的意图自己是非常清楚的。现在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绝不能坏了太子的大事。因此他想要即刻离开,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大营,还没什么可害怕的。只是刚一转身,章建标便持刀挡在了他的身前。
温之同环视了一下左右,对着章建标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别忘了,这里还是我的大营,我还是大营的主将。”
见主帅望向自己,几名紧随的并州将军立即站起了身来。
徐清砚敛了笑容,剑眉之下的深眸微眯了起来,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覆了一层寒霜,冷声说道:“你的大营?你的口气不小呀。温之同,你违抗皇命已是死人。现不遵将令使临梓战况陷于险境,万千将士因此丢了性命,便是诛你九族也不为过,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温之同察觉到了危险,大声的呼唤着自己的近卫道:“你敢,来人。”
话音未落,帐内的人便听到帐外一阵兵铁交击之声。
随后,便听到帐外有人大声呵斥道:“大将军帐内议事,不得擅自靠近,违者杀无赦。”
此时,大帐内温之同的心腹将官见主将受难,纷纷抽出了腰间利刃举步上前,准备护在温之同的左右。只是身形未动,章建标的刀锋已经扫过其中一人的身前,鲜血即刻自那人的颈部喷涌而出。突然的变故,让其他众人皆是吃了一惊,不觉地都站起身来。
此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官拔出佩刀,拦下了几名欲上前的人,高声喝道:“都不要乱动,遵听抚远大将军将令。”
徐清砚并未理会大帐内外的变故,只是紧盯着眼前的温之同。继而转过身去,缓步走向身后的案台,边走边说道:“是呀,你是太傅温大人的长子,也是河间氏族的出身,又是东宫太子的心腹之臣。谁人动得你,谁人敢动得你。”
听到徐清砚的话,温之同的心安稳了一些,嘴角的讥笑再次显露了出来。
只是温之同的笑容刚起,便见到背对自己的徐清砚陡然间抽刀,转身,横劈,一系列的动作迅捷如风,毫无停顿。带着讥笑,带着惊愕的头颅,顷刻间便从温之同的颈项处脱离跌落在地,如泉的鲜血喷射于空,尽染大帐。
徐清砚环顾四周呆滞的将官,厉声地问道:“我便杀得你,不遵军令者便是死,还有何人不服?”
先前那名身形魁梧的将官见状,即刻率多人单膝跪地,齐声喊道:“我等皆愿遵听大将军令。”
其余几人见大势已去,也不得不跪倒在地随声附和着。
徐清砚望着那名将官,缓声问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他没有再看一眼地上断了头颅的温之同,死人是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这位将官引起了他的注意,自始这人都面有愁容,默不作声。当双方刀兵相见时,此人即刻制止了己方的人员,想来应是有些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