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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乌甲尘落尽,云北无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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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月余的时间,实则应是一年,两年,五年,或是更久的时间。在这些时间里,受辱的人都在卧薪尝胆,厉兵秣马以图雪耻。而使其受辱的人却在养尊处优,附庸风雅,忘记了曾经的冰寒之苦与征伐之艰。

乞颜忽图为此而担心,所以他决定南征,用以重新激起将士们的斗志。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所做的努力失败了,而且败得尤为彻底,不仅要失去了所得的城池,便是性命也要失去了。

老人许久都没有睁开眼睛,他在回忆着过往,从杀出极北冰原到一统博日格德,直至马踏幽都城,一幕幕往事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当赤红的幽都城出现在乞颜忽图的记忆中时,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或许这一切应是一种轮回吧。

正午,沉云蔽日,依旧没有将一丝煦暖还给苍生。肆虐数日的寒风慢慢地敛了威势,没有了狂风的呼啸声,天地万物仿佛在霎那间安静了下来。初始,有三三两两的雪花在空中轻舞,好似随风飘零的柳絮悄无声息。继而,大片大片的雪极速而落,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似烟非烟,似雾非雾,转眼便将整个世界笼罩在茫茫的大雪之中。

徐清砚的身上早已覆了一层白雪,青色铠甲上的落雪不时地堆积又滑落着。望着眼前的幽都城,望着这座被人凌辱了近十年的城池,这位年轻主帅的心中感慨万分。

幽都是卫朝失去了十年的疆土,也是卫朝万千将士心中难以言表的痛。此时的幽都城虽然住满了人,但在徐清砚看来这是一座空城,空无一人的城。

十年前,城中的人便在北狄的铁蹄与利刃下命丧黄泉,即便是残存的数千妇孺,在这十年间,也经受了非人的凌辱与虐待而逐一死去。能够侥幸存活的也早已没有了常人的意识,只是麻木地过着猪狗一般的生活。

对于卫朝百姓而言,幽都城是一座炼狱之城,城中的人都是毫无人性的魔鬼。而现在这些魔鬼却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和暴虐,每一个都噤若寒蝉,每一个都在瑟瑟发抖。

对望博日格德草原的幽都城北门缓缓地打开,一列身着北狄战甲的骑兵慢慢地由城门中走了出来,在其身后是载满了家眷与财物的车队。围守在北城下的数万卫朝将士,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握着兵刃的手都加上了一分力气。

韩晋驱马上前,向徐清砚述说道:“大将军,这就是特鲁部落的人,可战兵力不过七千。先前谈好的条件,放他们回草原,他们开城门。”

徐清砚面无表情地说道:“放他们走,派人跟随,进入草原后凡是兵卒皆一诛杀,老弱妇孺若有反抗者,杀。”

对于这些曾经的杀人者,他绝不会有任何的慈怀之情。

雪下的愈发地紧了,飞雪覆盖了大地上的一切,使得极目之下白茫茫一片。徐清砚环顾着围城的将士,每个人都如冰雕一般站立在大雪中,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一声将令。那将是屠杀的将令,这一声将令发出后,幽都城会再次成为炼狱之城,鲜血会再次布满整座城池。

杀与不杀只是一个念头的正反面,不杀是仁慈,可是仁慈并不能换来边境的长治久安。人都有复仇之心,在仇恨地怒火下没有人会去考虑事情的缘由。卫朝如此,北狄如此,乞颜部落也是如此。只有断其复仇的根本,才能让这一可能化为泡影,或是将这一可能的时间拉的更长一些。

“入城,除了城中妇孺,余下的全部诛杀。记住,我们是卫朝的军人,不是豺狼,不得奸杀掳掠,违者斩。”

从徐清砚口中说出的话如雪一般冷,如冰一般寒。

当战马的铁蹄踏进幽都城的那一刻起,复仇与雪耻的杀戮便开始了。城中的抵抗力量在气势如虹的卫朝将士面前,没能支撑到两次冲击便土崩瓦解四散奔逃。曾经经受过鲜血与暴虐淫侵的城池,再次迎来了血红。

城中每一条街巷上,每一处庭院中,每一间屋舍里,鲜红的血液都如泉涌一般喷洒于上。哀嚎声与求饶声遍布城中每一个角落,那些曾经持刀的人成为了跪地求饶的,那些曾经肆意施暴的人,在烈烈的刀风中成为了一具具的尸体。或许在刀刃劈进他们的身体的时候,这些人方能体会到,当年死在他们刀下的那些卫朝将士与百姓是怎样的感受。八壹中文網

虽然每一场杀戮的原因都不同,都有着各自的意义,但杀戮终归是杀戮。此刻的幽都城便是那急落不止的飞雪,也无法掩住那四溢的赤红,痛苦与凄惨的哀嚎声交织在簌簌地落雪声中,回荡在这一方天地间,这是一座死亡之城,这是一座血城。

徐清砚踏进了承阳殿,那是王汗乞颜忽图的议政之所。望着倒在殿中十余具女尸,徐清砚皱了皱眉头。从死者的衣着来看,应是后宫的妃嫔一类,这些人是不在诛杀之列的,因此他寒面望了一下早就围守住大殿的军卒。

一位将官模样的人单膝跪地向徐清砚说道:“回大将军,这些女子并非我等所杀,末将领人冲进来时,这些人就被杀了。”

云州军的每个人都知道大将军的治军严厉,大将军所颁布的军规是没有人敢违命的。

没等徐清砚说话,一个苍老地声音说道:“年轻人,你很有谋略,也很有胆色,可惜心肠还是不够狠辣呀。”

乞颜忽图独自一个人斜靠在台阶上,枯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惨笑。当卫军冲进第一道宫门时,他便让侍卫杀死了聚集于此的女人。在这些人中或愿意或被迫地成为了自己的妃嫔,与其受辱不如提前结束了她们的性命,至少还能死的痛快些。另外,自己也会死去,这些女人也算是陪葬了。

徐清砚冷笑着回道:“狠辣,哼,你我不同。我从不会将狠辣表现在妇孺的身上。”

说着,他走上前去随地坐在了乞颜忽图的身旁。这个白发凌乱地昔日王者,此刻虚弱地没有一丝力气。死灰一般的面部上不时地抽动一下,嘴角不停地有黑血流出,应该是服了剧毒。

乞颜忽图咳了一口黑血,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说道:“是,咳咳,你说的没错。世人都说我北狄人残暴,滥杀无辜。可是在征伐之中究竟什么是该死,什么是无辜呢?咳咳。我杀你们卫人是暴虐无道,那你杀我们呢?是复仇?那如果还有机会,将来北狄人再杀回来是不是就算正义了?”

乞颜忽图又吐了一口黑血,继续说道:“开疆拓土,建朝立国,哪一个不是从杀戮中走过来的,你们卫朝难道例外吗?你们的先祖杀的人还少吗?我们败了,注定我们会被书表成残暴于人的样子。如果是我们得了天下,再广施善政,那又有谁会记得这些呢。这便是史书,永远书表胜者丰功伟绩的史书。”

乞颜忽图的话语说的缓慢,嘴角的血液流到了身前的白狐裘上,黑红了一大片。

徐清砚侧目望着自己身边这个垂死之人,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史书是公正的,也是不公正的。我与你依旧不同,公正的史书在我心里。仁,不是不杀,而是杀该杀与必杀之人。朝堂更迭,风云变幻,刀兵相搏无可非议。可百姓是天下的百姓,无论是谁得天下,百姓都会成为国之根本,他们不该杀,而你却屠尽了他们。即便史书不记,人心也会记的。人心有恨,你的天下又会在哪里呢?”

说完,徐清砚站起身来,没有再看一眼地上的乞颜忽图,大步向殿外走去,走进了茫茫地风雪中。

乞颜忽图努力地睁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那离去之人的步伐是如此地强劲有力,每一步的踏出都充满了自信。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步伐,这是强者的步伐,这是胜者的骄傲。身影渐行渐远,乞颜忽图再也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口黑血喷出后倒在了台阶上。

雪未停,风却烈。狂风吹散了下落的飞雪,又卷起了覆盖在大地上的积白扬洒在半空,天地仿佛包裹在一片白蒙蒙地纱帐之中。寒风吹袭在人的身体上,如同快刀割面般地疼痛。每一次呼出的气息都会在严寒中化为白雾,凝成冰滴散于风中。

站于城墙之上,徐清砚望着城外正走进草原的一队人马。那是活下来的北狄人,除了少数平民男子外,剩下的皆是妇孺。他们被要求穿过博日格德草原,回到极北冰原,对这些人来说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可是,在回到起点之前,在这般的风雪中又有多少人能存活下来呢?即便是健硕的壮年男子,要想在这极寒的天气中穿过草原,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何况这些女人与孩童。

徐清砚依旧望着远方,望着那些没入寒风暴雪的身影,轻声地说道:“韩晋,吩咐下去,待他们进入草原后,实在走不动了,停在哪里就让他们停下吧。否则,这些人会全部死在草原里。”

话音稍停,徐清砚举目远望,口中又缓缓地说道:

“忽图有句话是对的,征伐之下谁是应死,何人又是无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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