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虽不是望门豪族,可在这十几年里,徐家父子守北境,拒强敌,灭北狄,为朝廷的稳固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徐家经营北境十多年,在那里名望甚高。尤其是徐清砚,更是将北境云州军打磨成了无人可敌的强军。放眼整个卫朝,更是没有哪股势力能抵得住云州军的冲击。
不止如此,更可贵的还是徐家在云州军中的声望,柳皇后也是知晓的。云州军上到军将,下到兵卒无不遵从抚远大将军徐清砚的将令,便是那未披甲的辅军,与除了军籍的老兵也是对徐清砚崇敬有加。只需其一声号令,所有北境持刃之人都可为其冲锋陷阵,拼死博杀。
这股力量为朝中每一个人所忌惮,便是陛下的心中也是有所隐忧。如今,这股强势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守在了华儿的身侧,自己还有何可担心的呢。
想到此处,柳皇后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心慰的笑。她侧着头望着身前的徐清砚,轻声地说道:“子墨呀,华儿虽说贵为皇子,身为静王,但他能得你一挚友,本宫也便放心了,也不枉我这些年待你如子的情谊了。”
徐清砚闻言,屈膝下跪在柳皇后的身前,正色地说道:“娘娘的恩情,子墨从未敢忘,子墨的兄长与小妹这些年承蒙娘娘照料,这份恩情,子墨也早已铭刻在心。因此,请娘娘放心,子墨所说之言,便是生死之契,绝无更改。”说完,徐清砚重重的叩首在地。
柳皇后起身扶起了跪地的徐清砚,微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又收了笑意,淡淡地说道:“虽说话已留心,但今日不过是些闲聊之言,当应秋风过耳,不存余念,明白吗?”
徐清砚躬身执礼道:“臣知晓。”
******
三月,冬寒刚尽,春暖乍来,沉寂了一个冬季的万物再次恢复了生机。荒陌街巷处的枯草中有了青翠之色时隐时现,九曲河岸的垂柳纤枝上也有嫩绿的枝芽随风摆动。
虽说未到百花争艳,尽吐芬芳的季节,但也有那心急的,春风将拂就早早地花开枝头,独享了世人的赞誉之言,十里亭处的桃林便是如此。
在十里亭西南方向,临近慧山山脚有一处桃林。那里原本是一片荒芜之地,正因为荒芜,不仅城中的百姓,便是途径周边的商旅也是绕路而行。然而在去年早春的时候,慧山东侧的落霞山庄买下了这里的田契,经过一番修整后变了面貌,成了规模,从而也就有了这片桃林。
此刻,桃林中的花朵尚未完全绽放,枝头之上有的含苞,却也是饱胀之态尽显,似乎下一秒便会挑瓣花开。有的将将伸展了三两片花瓣儿,犹如娇羞戴纱的少女,虽未见真容却也让人怜爱。有的早已繁华似锦,一团团丰腴的粉红花朵轻盈地立在扶疏的枝干上。
微风拂过,粉瓣凌空飞舞,似花雨,更似三月桃花雪。
这般景致也并非桃林独有,这一刻的洛邑城中,百花巷里也是花雪轻舞,遍地飞红。
巷子中并非只有桃花独开,多被文人墨客抒怀的秀梅雅兰在此时也亮出了高洁,清雅的身姿。黄花翠蔓的迎春簇簇盈盈地在春风中摇晃着枝条,仿佛是在尽其可能地吸引驻足之人的留恋。更有那不甘于后的洛樱提前展了似雪缀红的花蕾,散漫了淡淡地芬芳。
已近正午。百花巷中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售卖各式杂物的每家铺子前都有客人进进出出,好不忙碌。可临近巷子中段的一家门铺前却是门可罗雀,仅是偶尔间会有一两个脸容憔悴,为人搀扶的伤病之人出入其中。
这时,一名年纪不大,丫鬟打扮的粉衣少女推开房门,引领着一对中年夫妇走了出来。出门后,少女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了中年男子,轻声地说道:“您不要担心,我家小姐说了无大碍的,那便没事。这两副药吃下后,便应会好的。”
送走中年夫妇后,粉衣少女回身进门,拿出了一把竹帚,清扫起门前的落花碎叶来。
房门再次开启,又有两名少女走了出来。其中年纪尚轻的也是丫鬟打扮,手中拿着一块抹布,出门后便仔细地擦拭起房门两侧的木匾。
另一名少女容貌秀美,身形高挑,一身鹅黄的衣衫因为久坐的原因,下摆有了些褶皱。只见她将双臂稍稍抬起,向后伸展了一下。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巷子里的花香,闭上双眼,久久不愿将那沁入体内的香气吐出。
擦拭木匾的丫鬟见此,赶忙说道:“哎呀,小姐您可别再吸这花香了,小云裳扫地都起了尘土,您可别吸了一肚子灰尘。”
正在扫地的云裳闻言赶忙反驳道:“云雯姐你竟瞎说,我都是轻轻地拢地上的落花,怎会起了灰尘。小姐,没事的,你尽情地吸吧!”
听到小丫鬟云裳的话,正微闭双眼的少女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她睁开双眼,对着自己的两个丫鬟笑道:“你们两个也别忙活了,我看也快到正午了,咱们还是想想该吃些什么吧?”
云裳听到小姐这样说,忙不迭地跑了过来,眨着一双灵透的眼睛说道:“小姐小姐,巷口处新开了一家云来楼,听说他家的饭菜做的极好。尤其是他家的酒更是出众。好像是咱们云州云阁居的桃花酿。小姐,要不咱们尝尝?”
被称为小姐的少女闻言,轻捏了一下云裳的脸蛋,笑道:“你这个贪酒的丫头,你说,自到了洛邑,你都偷喝了多少酒了。”说着,少女转头望向云雯道:“那咱们中午就到那里去吃些吧。”
云雯也笑着回道:“小姐,云裳都让您给惯坏了。”
云裳见小姐已是应允,赶忙将手中的竹帚放到了一边,整了整衣衫,转头便要离去。
云雯见状一把拉住了她,笑着说道:“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你怎么如此心急呀?”
停下身子的云裳一脸惊诧之色地回道:“我现在不是去吃饭,我是想早些去定了位置。”说着,云裳又对着自家小姐说道:“小姐,您不知道吗?那云来楼的生意可好了,要是不提前定好的话,到了正午别说是雅间了,就是大厅中的散桌也早就没有了。”
听了这话,云雯赶忙松了手,推着云裳的后背说道:“那你快些去,你定了位置就在那里等着,我和小姐收拾一下便过去。”
见云裳一路碎步地奔着巷口走去,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返身向屋中走去。进门之前,黄衫女子抬头望了一眼横匾上的“别坊”二字,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轻叹了一声,随即用手拢了一下垂落脸侧的发丝,抬脚走进门去。
唐婉珒三月前便来到洛邑,住进了唐家。最初的一个月,她每日里多是陪着义母唐夫人说说话,讲讲在北境临梓的一些事情。她也会到唐家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房中学学女红,研习一番诗文书画。但多数时间里,她还是一个人呆在房中抄写习读医书。
在这期间,唐婉珒也曾跟随唐家出席过几次席会。可多年来谨小慎微的生活,使她觉得自己很难融入到那种气氛中,也不愿与那些满是假面的官员女眷们相处。渐渐地,她开始常常婉拒唐家的好意,更愿待在房中苦读医书了。
所有的一切,御史唐渊皆是看在眼中。
本来,唐渊将义女接回唐家,就是想以寻回失散多年的女儿身份,使得义女能够开始新的生活。待到日后,自己再替她寻上一户好人家,嫁个好夫君,自己的心也便放下了,也算是对得起已故的好友了。
可是,唐渊发现义女唐婉珒似乎并不愿与那些大家世族中的子弟接触,也不喜与那些家族中的姑娘小姐相交识。义女的这种心境,唐渊是能理解的。
这姑娘本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幼年也曾是锦衣华食,备受宠爱。可是家中的变故,让这孩子的心中有了不信任感,也有了不安全感。这些感觉让她无形中在自己的身前设置了一道屏障,只有她认为值得信任的人,她才会破除屏障,开启心扉。
唐渊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够让义女改变,如今他才发现这道屏障太坚固了,绝非是一朝一夕所能扭转的。
因此,他也不再强求义女能有所改变,一切也就顺其自然了。
可突然有一天,唐婉珒向义父唐渊提了一个请求,希望能帮忙租下一间门面,继续自己行医的生涯。
这一要求让唐渊既高兴,又有些难过。
高兴的原因,是他觉得义女终于走出心障,想要在洛邑开始新的生活。但在义女的这一要求中,似乎也意味着今后唐婉珒不想再拖累唐家,也不愿依附着唐家生存。如此地思虑,让唐渊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唐家本来就有个闲置的铺面在百花巷中,因此也就无须另寻。
一个月后,洛邑城中便有了“别坊”,百花巷里也住进了唐婉珒主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