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珒见此,握了一下云裳放在桌上的小手,望向章建标说道:“我们在临梓城倒是见过静王,倒也谈不上相识,只是静王受伤后为其疗伤罢了。”
章建标闻听此言,有些诧异地望着唐婉珒,说道:“你是医者?你懂医术?”
见胖子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云裳又抢话道:“那是自然,我家小姐的医术厉害着呢。雅若将军与静王的伤,还有那个楚将军都是我家小姐给医治的。”话一出口,小丫鬟又知多嘴了,赶忙闭了口,低下了头,一双黑亮的眼睛偷偷地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
“就你话多,快吃吧。”
丫鬟云雯生怕云裳惹了小姐生气,赶忙夹了菜放到了云裳的吃碟中,同时用手轻轻地拧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就是那个女医者?”章建标瞪大了眼睛望向唐婉珒,继续道:“我听雅若姑娘谈及过你们,说你的医术甚是了得,堪称神术呀!”
突然,胖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地说道:“何为无巧不成书?何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听到这奇怪的话语,唐婉珒与两名丫鬟满是疑惑地望向了章建标。
“哦,对不住,有些欣喜过头了。”胖子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赶忙解释道:“是这样,我家娘子幼时患过一场大病,后来也就好了。可不知何故,近来她总是感到心悸无常,夜不能寐,整日里只觉得身子倦乏无比,人也日渐消瘦了好多。我也曾找了好多医家瞧过,可都没拿出个管用的方子来。听雅若姑娘说起,我便到临梓城去寻过你们。待我去时,别坊中却是早已无人,我在城中打听了一番,终也没能打听到你们去了何处,正是焦心懊恼着呢。你说巧不巧,没想到在这里咱们倒是遇见了。”
听了章建标的话,唐婉珒赶忙说道:“原来是这样,章大哥,我在巷子里又开了家别坊,同是为人诊医看病的。你若方便,就带嫂子到别坊来,让我给她诊治。”
胖子闻言急忙问道:“我整日里都有大把的闲时,就是不知道唐姑娘何时方便?今日可以吗?”
见唐婉珒微笑地点着头,章建标一侧身,冲着远处的何管事喊道:“老何,老何,别瞎忙活了,你赶紧去把我娘子接过来。告诉她,神医到了。”
说完这些,章建标又对着店中的活计大声道:“兄弟们,记住啦,这三位是胖哥我的贵客,以后她们来咱们店里,所有花费都算在我章建标的账上。”
听到这话,正在大嚼肴肉的云裳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迅速地将肉咽了下去,轻声地问道:“以后都不用花银子啦?”
胖子大笑道:“不用啦,哈哈哈。”
******
早春虽没有隆冬那般寒冷,但多少还是有些凉意的,夜间尤是如此。晚风徐徐,带着丝丝轻柔夹着几分清凉,拂醉了高远的苍穹。星河凌波将皓月的斑斑银辉尽洒于空,书画在了夜色里。
徐府的大门开启,徐清砚举步走了出来。本是要回到自己的府邸,可行至巷口时,他转头望向了长长的巷子。
已近深夜,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在轻缓地吹过。两侧高高地围墙将巷子夹在其中,使得青石铺就的巷道显得狭长而笔直。如水的月光跃过围墙,透过探出墙外的枝叶缝隙,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在了青石路面上,有如眷恋般地缱绻不散,又若思慕般地静观流年。
望了一会,徐清砚缓步走进了巷子,来到徐府东墙处的角门前停了下来,俯身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白石台阶的边角处有些破损,最下一层石阶的根部有个两指宽的破洞。坐在台阶上的徐清砚下意识地将手指伸进了那个破洞中,刚一伸入,似乎是反应了过来,又将手收了回来,自嘲般地笑着摇了摇头。
在徐清砚的儿时,这个台阶便是他每日都要来的地方,而这个破洞也是他来这里等候时,常常探秘之所在。那时的他,觉得这个小洞中定会藏有不可知的秘密,总是要用手指或柳枝不停地探寻着,直到对面角门中的小女孩出现。
徐清砚抬起头望向了前方,对面的围墙相隔不是太远,正对处也有一座角门。此时,涂了新漆的角门紧闭,两扇门板上那崭新的扣环,借着月光发出淡淡地金属光泽。
望着那里,徐清砚轻轻地摇了摇头。物是人非,曾经的记忆虽也留存,但过去的曾家早已不在,而这座曾经的都威将军府也已成为了自己的抚远侯府。
想到此,徐清砚不禁低声地说道:“苏苏,砚哥哥现在住进你家了,你若是在,是会高兴还是会气恼呢?”
儿时的记忆,有时候就像这眼前投下的光影,当它发生时会烙印于心。但随着岁月的流转,也会慢慢地散去,最终只剩下了模糊地轮廓。
虽然徐清砚对于那段记忆也只剩下了轮廓,但他知道自己依旧想着那个小女孩,想着那个自己曾经的玩伴。
直到今日,徐清砚还能深深地回忆起,儿时的自己等待苏苏时的焦急与期盼,以及见面后那一点点的羞涩。他知道,这种情感并非是当下男女之间的思爱之情,而是人性中最纯真,最质朴地友情。这种友情只能存在于念若初雪的孩童心中,染了世俗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也绝不会拥有。
就在他心念过往的时候,巷口处传来了一声探问式地呼喊:“公子?是你吗?是你在那里吗?”
徐清砚从声音便听出是章建标,他站起身来,应声答道:“是我,胖哥。”
听到了回答,章建标几步就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东家,适才我到大公子府中寻您,府里的人说您一刻前就离开了,咱们府里又说您还未归。在巷口影影绰绰地我觉得有个人影,就试探地问一下,没成想还真的是东家您。”
徐清砚见他面有喜色,便返身坐回了台阶上,仰头问道:“有事情吗,胖哥?晚间,我听说你带着耿秀去寻医了,瞧得如何了?”
胖子也挨着徐清砚坐在了台阶上,侧头说道:“下午去看的,说是旧疾留下的病患,给开了三副药。秀儿晚间吃了一副便睡下了,到我出来时也没见秀儿像往日中途惊醒过,看来这药的效果不错。”说着,胖子搓了搓手,口中长吐了一口气,似乎将这些日子的担忧全都放了下来。
突然,胖子摆了一下手,继续说道:“不是,东家,我找您不是要说这事,我是想跟您说这给秀儿诊病之人。您知道是谁给秀儿瞧得病吗?估计您还真的猜不到?”
见胖子故弄玄虚地点着头,徐清砚笑着说道:“莫不是大罗神仙下凡给你家耿秀儿诊的病?”
胖子闻言,笑着瘪了瘪嘴道:“东家竟说笑,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大罗神仙。是唐姑娘,上次青山寨中救的那个唐姑娘。”
徐清砚皱眉疑惑道:“唐渊的女儿?怎么可能?没听说唐家何人懂得医术呀?那御史唐渊本就是一介书生出身,他弟弟唐铎也是军伍之人,没有一个通晓医理,怎么他的女儿却行医开馆呢?”
胖子眨了眨眼,也思忖了一会,摇头说道:“不知道,但那唐姑娘真的懂得诊病,而且医术非凡。雅若姑娘说的那人便是唐姑娘,就是她救下静王。”
徐清砚一听也是来了兴致,点头说道:“噢,原来是她呀,没想到唐家的女儿如此厉害。哎,胖哥,雅若说她是在临梓城里认识的唐姑娘。既然是唐家的女儿,那唐姑娘为何不住在唐府,却孤身在外,居于临梓城呢?”
听徐清砚如此说,胖子也深感疑惑,想了半刻后说道:“还真是的,东家。尚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独住府外呢?还是如此远的北境。东家,您说会不会是唐渊偷偷养的外室生的女儿,如今长大成人了,回洛邑认祖归宗呀?”
徐清砚听了这话,不由地哈哈笑道:“胖哥,你也别揶揄御史大人了。那唐渊也是读书之人,怎能做出如此之事。再说那唐府的唐夫人,世人都知道她厉害的很,唐渊哪里敢呀。”
徐清砚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襟上的夜露,扭头对胖子说道:“别瞎猜了,人家能给你的秀儿治好病,就是恩德,就是神医。管她什么外室还是嫡亲呢。走吧,回府。”
夜幕下,寂寂的清辉流淌进了巷子里,随着二人脚步的远去,两道长长的影子映在了围墙上。月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也拉长了这漫漫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