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珒”萧圣平随意地重复了一遍,继而他又重复道:“唐婉珒,婉珒,婉珒?”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荣九,你知道这个唐婉珒是何时到的临梓城,又是与何人住在一起?”
荣九见状,赶忙回答道:“家主,属下派人到临梓城查过,似乎是在六七岁的样子,与她一起的还有一名妇人和两名小丫鬟。那个妇人好像是她娘,只是一直有病,前年死了。”
“六七岁?婉珒?唐婉珒,曾婉珒?真这么巧?”萧圣平若有所思地念叨着。
忽然,他双眼微眯,冷笑道:“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铭昔不解地问道:“父亲,这唐婉珒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如果为父没有猜错的话,她的问题就大了。她应该不姓唐,她姓曾,应该叫曾婉珒,是曾文诚的女儿,而不是唐渊的什么遗失女儿。”萧圣平信心十足地说着,脸色的笑有了一丝诡异。
萧铭昔有些吃惊,但依旧不解地问道:“父亲,为何如此说呢?”
萧圣平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水池旁站下,对着跟随而来的萧铭昔说道:“昔儿,为父当年与曾文诚一同在当今陛下身边共事,十分熟识,他有个女儿就叫曾婉珒。原本他们一家都住在戊野城,后来家中的女眷多数都随着怀王妃她们一起回了洛邑,也正是如此才免了那场事难。后来天子降罪,她们曾家驱逐离京,发配辽州。谁知刚出京不久便传来遇匪身亡的消息,本就是罪官的家眷,又是发配之人。因此,这事也便不了了之。”
萧圣平停下了口中的话,弯身拾起了一块小石子扔到了清池里。石落水中,本是平静的水面上即刻荡起了层层涟漪,水中的鱼儿受到惊吓也是四下游动,逃至池底。
萧圣平拍了拍手,继续道:“本来是无波无澜的一件往事,没想到还有风云复起的时候。当年,武卫营中有过异动,为父那时并未在意。如今看来,应该是唐铎领人杀了押解之人,救下了曾家母女。现如今又谎称遗失女儿重返京城,他们以为是天衣无缝,可惜啦。”
萧圣平没有继续说下去,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他知道,如果这个计划实施,那三皇子的烦心事也便会由此解决了。
萧铭昔见父亲了然于胸的神色浮于脸色,知其定是有所安排,赶忙问道:“父亲,需要孩儿做什么吗?”
萧圣平笑道:“这件事情你不要管,由为父来办,你做好手上的事便可。”说完,他便转身向苑外走去。
萧铭昔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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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皇宫大内里总是安静的,每一名行于其中的人都会将脚步放轻许多。即便是彼此相遇,也多是执礼低声地问候,或是欠身一笑也就错身而过了。
通常,这个时辰是靖德帝康睿批阅奏章的时间。皇帝批阅奏折便需思考,如果有杂音乱了陛下的心绪,触怒了龙颜,那是要杀头的。因此,宫中的每个人在这一时间里都是小心翼翼,即便是喝上一口水也都是轻轻地饮,慢慢地咽下去。
御书房内也是如此,站于飞龙立柱旁的刘内侍正垂首低眉,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想让自己吸气与吐气能再悠长舒缓些,这样就能将声音再降低一点,免得干扰到正在批阅的皇帝陛下。就在他将胸口的气缓缓地吐出,接近气竭,想要轻轻地吸回之际。突然,刘内侍听到御案后的靖德帝问道:“徐清砚最近在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彻底打乱了刘内侍的呼吸节奏,他匆忙地将那口存留在外的气往回收。可是,由于收的过猛,他的喉咙里竟然发出了尖锐的长音,回荡在了御书房内。
康睿很是奇怪地抬起了头,向憋的满脸通红的刘内侍望去。目光刚落到刘内侍的身上,他就发现刘内侍原本通红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身子也跟着晃了两晃,竟然倒在了地上。
见状,康睿刚想唤人,却发现地上的刘内侍又迅速地爬起身来,跪伏在了地上。
靖德帝不由地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也跟着朕多年了,如何一句问话就吓成这般?成何体统?”
缓过气来的刘内侍不住地磕头,口中回道:“是老奴该死,请陛下恕罪。老奴一时调乱了呼吸惊扰了陛下,老奴死罪,老奴该死。”
听了刘内侍的话,康睿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好好地呼吸着你的那口气,乱调什么?小心把命调没了,朕在问你话呢。”
“是,是,老奴紧遵陛下旨意,好好呼吸。”刘内侍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继续回道:“陛下,抚远侯最近没有做什么,前些日子在自己府中,这段时间到洛霞山庄去了。老奴听说他要在庄子里建个私塾,让山庄里的孩童读书识字。老奴还听说抚远侯在慧山修了一处别苑,在山脚静泉处,好像挺不错的。”
说着话,刘内侍将头微微地抬起了一些,偷偷地望向了靖德帝。
他需要观察一下皇帝的脸色,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是不是皇帝想要听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多说了什么。
这些信息并非是刘内侍自己去探听得来的,他一个大内内侍总领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权利去监查朝中大臣。但幽机司有这个能力与权利,而刘内侍恰恰就负责将幽机司所报上来的秘事,汇总分类后交与皇帝。因此,朝中官员的大小事宜,他也便知晓个七八分了。
刘内侍从不觉得自己知道如此多的机密有多么荣耀,相反更是让他每日里都是胆战心惊,进而竭尽所能地服侍着靖德帝。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如果不想死,那就得让皇帝觉得自己仅是一张纸,一张用于记录的纸,一张永不开言的纸,一张只有皇帝才能翻阅的纸。
“噢,一座侯府再加上偌大的洛霞山庄,还不够他一个妻妾全无的人住吗?怎么还要建什么别苑?真是莫名其妙。”说着,康睿低下头继续看起奏折来。
刘内侍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陛下,据老奴所知,好像也并非是抚远侯骄纵奢靡。那洛霞山庄原本就有些佃户居住,后来解甲寨的家眷也迁徙了过来,也就将庄子住的差不多了。最近,陛下您不是将三千云州军留在了京师吗?这些人中有的在云州尚有老小,所以他们便求抚远侯,让自己的家人也能住进洛霞山庄。”
听到这话,康睿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起了头。
刘内侍继续说道:“可洛霞山庄除了耕田与林地,可居住的地方已经不多了。那抚远侯又不愿委屈了将士们的家眷,因此就建了别苑。”
康睿点了点头,继而又疑惑地问道:“朕知道晦山,可那里不是一片荒芜吗?好像山上也是崖石居多,林木稀少。山下更是荒草横生,道路难觅,他为何要建在那里?”
刘内侍见皇上问话,赶忙回道:“陛下,您一直操劳国事,未曾留意这些村野乡闻。那晦山原本是如陛下所说的一样,可如今不同了。自打去年初,洛霞山庄买下了那块地后,庄子里的人就将其大肆修整一年有余。如今,山中树木虽是不老,但也是满眼翠绿,更有那清澈的泉水流淌于山间。最为奇妙的是那清泉,当流至静潭旁的岩壁时竟形成了水瀑,虽说不大,但也成了一道景致。”
刘内侍挪了挪跪麻的双腿,继续说道:“庄子里的人还在静潭前种植了好大的一片桃林,当下正是桃花盛开之际,城中的百姓都愿到那里观景游春。如今晦山也改了名头,不再是晦气的晦,而是慧眼独具的慧。”
康睿轻声笑道:“慧眼独具,慧山,要朕看来应该是福慧双修。对了,抚远侯一直嚷着要找妻妾,找得如何了?”
刘内侍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说道:“回陛下,这个老奴倒是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也没有见到抚远侯到哪家提过亲。许是因为抚远侯冷血嗜杀的声望,使得京城各家都有所忌惮,不愿将家中女儿嫁入徐府。”
“冷血嗜杀?哼。”康睿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朕倒觉得那是他们蒙了心,瞎了眼。何为冷血?何为嗜杀?若是冷血,哪里来的洛霞私塾?若是嗜杀,又怎会建那慧山别苑?难怪北境上下皆为徐清砚马首是瞻,将士一心,情比骨肉,何人不愿跟随。有这样心肠的人能叫冷血?能叫嗜杀?”说完,康睿再次拿起笔,无声地批阅起奏折。
半晌后,刘内侍望了望御书案后的皇帝,悄悄地站起身来,又静静地站回了立柱旁,低眉垂首调换起气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