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早朝的时间已过,除了被皇帝康睿留下问话的人,其余的大臣们都回到各自的府衙,开始了一日的公务。
皇宫内,御书房的大门紧闭着,大内总领刘内侍挺直了身子站在门口,一双有神的眼睛望着前方,注视着每一个经过此间的宫中之人。
虽然,御书房中不时会有说话声传到他的耳中,但刘内侍并不会让自己听到的话驻停于心。跟在靖德帝的身边这么多年,他见到了太多人的起起伏伏。皇城里,大内中,什么该听,什么该记,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
“你说的没错,朕这几日也在思虑这个问题,若要想解决西境的隐患,就必须彻底地剿灭那些人,如何彻底?是需要好好谋划一番的。”
靖德帝康睿站起身来,双手支在书案,再次仔细地望着书案上的地形图。
站在康睿身侧的徐清砚略一躬身,说道:“陛下,适才微臣所说应是可行的,只是要想煎好这副药,还需一个药引子。否则,他们必定会起疑。”
康睿另一侧的周博玄点了点头道:“是呀,应是有个由头的,不然无缘由地撤换调兵,一定会惊到那些人。”
说着话,周博玄望着徐清砚,有些不解地问道:“子墨,从你刚才所述,那些人的布置都已经到了青华隘口处了,为何还要撤离坎布城与苏木达奇城呢?若是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也是有可能的呀?”
徐清砚思忖了一下,躬身道:“周相,下官觉得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几个城池那么简单。从种种迹象来看,下官觉得他们似乎是在等。”
康睿闻言,抬起头来问道:“等?他们要等什么?”
徐清砚皱眉道:“陛下,微臣觉得他们在等一个乱字,朝廷之乱,还有……”
见徐清砚的话未说完,康睿追问道:“还有什么?说。”
徐清砚退后一步,深躬执礼道:“请陛下恕罪,微臣觉得他们在等皇宫之乱,皇权之乱。”
此话一出,周博玄的脸色大变,赶忙也是退后一步,将身子弯了下去。
皇宫之乱,皇权之乱,这是危机天下的事情,是历朝历代的皇权所有者都时刻提防的头等大事。可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是寻常人就能随意说出口的,更何况还是在一位势如中天,皇权稳固的天子面前说出。危言耸听,惑乱朝纲的罪名可不是一个侯爵所能承担的。
康睿盯着躬身的徐清砚,没有说话,只是缓步地走到了书案的前边,背着手凝望着房门处。
片刻后,他转过身来,轻声地说道:“子墨呀,你说的这些,朕也有想。从各处递上来的密报来看,他们绝非是三年五载的谋划,应该是筹划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似乎他们真的不着急,很有耐心。”
说着,康睿轻蔑地笑了一下,继续道:“乱,会有多乱呢?既然他们要等这个乱,朕就给他们。”说完,便将目光望向了徐周二人。
徐清砚与周博玄互望了一眼,又同时迎向了靖德帝康睿的目光,三人心照不宣地轻笑了起来。
夜晚的慧山显得格外的安静,厚重的黑云隐去了大半的月光,仅有的几颗星星,也在黑幕般的夜空中,偶尔地发出暗淡的光茫。
夜风如同凝固了一般,仅在枝头叶梢处游荡,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凉意。别苑中除了几家院落外忘记吹熄的庭灯还亮着,多数都已经灭了灯火,早早地入了梦中。
木亭中,徐清砚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屋内倒是灯火通明,几个人影在烛光下晃动着,并不时地有女子的谈笑声传出。
“子墨,我看苏苏与秋姑娘很是谈得来,应该会相处不错的,你的这两位夫人都是娴淑之人呀。”
静王康世华将手中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懒散地躺在了亭子的木地板上。
章建标挪了一下身子,来到康世华的身边,为他斟满了酒,笑着说道:“王爷,您说让人羡慕不,要不就没有,这一有就娶一双,还都是知书达理,温婉娴淑的。”
康世华笑道:“这羡慕的话也就咱们偷偷地说,建标,你说你羡慕,你当着耿秀儿的面敢说吗?”
章建标斜靠着身子,笑着回道:“王爷,那我可不敢。不过羡慕归羡慕,但胖子我觉得这应是天注定的,并非想求就能得到,就像我与秀儿,还有淳儿,我们一家三口那就是上天注定要在一起的,您与雅若王妃也应是如此的。”
徐清砚靠了过来,一把搂住章建标的肩膀,笑道:“胖哥,你这话我最爱听了,天注定的姻缘,那是打死都不能分开的。”
康世华听了这话,半坐起身子,笑道:“建标,你今后越来越会说话了,到底是做掌柜的,口才了得呀!”
章建标嘿嘿一笑道:“承蒙王爷夸奖,您说要不弄出个天赐良缘来,那我家公子岂不落个多情的名号,公子的脸面咱不得给兜好了。”
胖子的话音未落,徐清砚一把将其推开,口中笑骂道:“你们两个就是嫉妒,别说那么多废话,我这就是天注定的。”
康世华直起身子,将手中的酒盏举起,笑着说道:“好,好,子墨说什么就是什么。来,咱们三个就为这天注定饮了这盏酒。”
凝固的夜风渐渐地流动起来,吹动了树枝草叶发出来簌簌的声响,黑云在风的扯动下完全遮住了月华,即便是屋中与木亭里通明的烛火,在这如墨的夜色中也显得微不足道,整个慧山别院都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屋子的门开启,五个女子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几人行至木亭前,唐婉珒望着刚站起身迎出的徐清砚,笑着说道:“夫君,您送一下丝语姐姐吧。本想着姐姐今夜与我们住在一起,可她偏要回去,说是还有点事情没有做完,只能烦劳夫君了。”
秋丝语笑挽着唐婉珒的手臂,轻声说道:“咱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情意,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实在是不能拖了人家的工期。明日一早我就过来,今夜妹妹就和王妃说说话吧。”
徐清砚接过云雯递来的风灯,对着唐婉珒笑道:“苏苏,你怎么还如此客气呀,本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怎能说是烦劳呢?”
唐婉珒一撇嘴,笑着说道:“是呀,是呀,就是夫君应做之事,苏苏倒是外道了。”说着话,她望了望周围,继续道:“夫君,我看这天似乎要下雨了。若是天不好,你就陪陪丝语姐姐吧,她要回书院那,打雷下雨的,姐姐自己一个人会害怕的。”
听到唐婉珒如此说,秋丝语不由地面露羞容,抱着唐婉珒的手臂更是紧了些。
徐清砚眨着眼睛望着唐婉珒,他并没有从唐婉珒的脸上看出一丝的虚情假意,因此也便笑着应道:“若真是下雨就再说吧,那边也是有人住的。”
徐清砚如此说并不是不愿陪着秋丝语,只是他觉得唐婉珒能说出这番话已是难得的大度,自己多少还是要表出些心意来的。
唐婉珒笑着点了点头,挽着秋丝语的胳膊,将她送到了通向书院的路口。
洛霞私塾在洛霞山庄的竹林处,从慧山别苑到那里本是有些距离的。但庄子里为了方便别苑中的孩子到私塾中就读,就在慧山的一侧开出了一条山路,如此倒让这路程缩短了大半。
虽说是路,但终究是山路,起起伏伏,低低矮矮的还是有些崎岖不平。徐清砚一手提着风灯,另一只手牵着秋丝语,将她紧靠在自己的身侧,生怕路两旁哪根探出的枝条挂扯到她。
秋丝语一只手被徐清砚紧紧地握着,另一只手则挽着徐清砚的手臂,她边走边不时地抿嘴笑着。
徐清砚将手中的风灯向前探了探,轻声地问道:“你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事说与我听听。”
秋丝语将身子紧贴了一下徐清砚的手臂,柔声地说道:“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只是一想到终于要嫁给你了,心中就觉得高兴,所以就笑了。”
徐清砚停下来脚步,将秋丝语搂在了怀中,轻声道:“这段日子难为你了,你能如此地体谅我,我心中自是感激的。”
秋丝语将头贴在徐清砚的胸前,柔声的说道:“我不许你说什么感激的话,我知道子墨会娶我,我就会守下去。即便不能,我也会不要任何名分地陪在你的身边。”
徐清砚亲吻了一下秋丝语的额头,搂住她的肩膀,边走边说道:“丝语,便是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情意,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秋丝语俏皮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要说谢谢呀,我应该谢谢苏苏妹妹。”
徐清砚点了点头,笑道:“我与苏苏的事情,你也是知晓了。这些年她也是多有不易,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磨难,若是以后她有什么不妥之处,你要体谅一二呀。”
秋丝语伸手揽住了徐清砚的腰,并轻轻地捏了一下,笑道:“现在就偏心啦?”
徐清砚紧搂着秋丝语,亦是笑着回道:“哪有呀!我就是说说。”
秋丝语收了笑容,正色道:“子墨,我说的是玩笑之言。苏苏妹妹所经历的苦难要比我多得多,我敬重她的坚毅,也喜欢她的善良。苏苏妹妹能如此对我,并不是我有多好,那是因为她爱你,愿意为你做出任何牺牲。便是这一点,丝语自问是不如她的。”
说到这,秋丝语又恢复了笑意,柔声地说道:“子墨你放心,我与苏苏定会如同亲生姐妹一般相处,不会让你这做夫君的有半分为难。”
徐清砚笑着说道:“子墨今生有你们相陪,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又哪里会有什么为难之事呀。”
一路上,两个人的情话绵长,本是不近的路程在如此的轻声慢语中,不知不觉中也便走到了洛霞私塾。尚未进门,细细的雨丝便落了下来,徐清砚抬手替秋丝语遮挡雨滴,说笑着跑进了屋中。
进屋后,秋丝语点燃了烛台,用自己的毛巾擦一下徐清砚脸上的雨水,又掸了掸他身上的长衫,随后又擦拭了一下自己脸。好在雨只是刚刚下,二人的身上并没有淋湿多少。
烧开了水后,秋丝语沏上了一壶新茶,将盛了茶水的茶盏递到了徐清砚的面前。
徐清砚接过茶盏,笑着说道:“打进来你就忙碌,这都下雨了,我一时半时的都不知道能否走得了,你就别忙活了。”
听到这话,秋丝语的脸红了起来,继而小声地说道:“下雨了,路就不好走了,明日再走也是可以的。”
徐清砚望着秋丝语,轻声问道:“这么说我可以留住一晚?”
秋丝语望了一眼徐清砚,低下头羞涩地说道:“反正都是你的人,你想怎样丝语都会依你,苏苏妹妹也说让你留在这的。”
最后的话,秋丝语说的极为小声,因为害羞的缘故,她的身子竟有些微微地颤抖。
徐清砚站起身来,笑望着秋丝语那双带着娇羞的明眸,猛地一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