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德的骑术高超,胯下的战马又堪称良驹,因此奔行的速度极快,四蹄如同踏着草尖飞行。渐渐地,他与所带出的近四千虎骑便和追赶而来的云州军拉开了距离。
就在阿史德想要转向,逃往极北荒原之时,突然一队骑兵出现在了他的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原本,靖德帝康睿的心中是有些郁闷的,怎么说自己也是征战半生,见惯杀阵的。被五千兵马如此地护在最中前行,倒显得自己这个帝王有些懦弱了。
但康睿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清楚程毅是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不想让自己这个皇帝有半分闪失。
老将军程毅本不赞同康睿领兵出城的,实在是身为天子的康睿太想到战场上去了,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看也能解了心瘾。因此,程毅只能无奈地遵从了圣命,而康睿也听从了程毅的安排,居于了大军的保护之中。
说来也巧,就在程毅护着康睿转过多纳河,向西行了十几里路后,一直前行的斥候飞马而回,向其禀报说有千余名突厥军溃军向东逃来。
程毅闻言,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即刻选出千余名精悍之兵护在了皇帝康睿的身边,而他自己则亲率其余兵马并列前行,迎向了逃来的突厥溃军。
可令程毅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皇帝却没有听从他的安排留在军阵后,而是领着那千余名精兵来至了军阵前,与将士们站在了一起。
望着身披龙甲,手持盘龙朔刀的皇帝,程毅苦笑道:“陛下,有老臣在此,如何还能让陛下您上阵杀敌?”
康睿轻抖了一下手中的朔刀,转头望向程毅,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朕挥不动这把刀,还是觉得朕没有气力杀敌了?”
程毅摇头笑道:“老臣怎敢有如此想法,陛下的勇武,老臣是见过的,老臣只是觉得那些突厥人不配受陛下的一刀。”
君臣正说着话,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群骑着战马疯狂逃命的突厥军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康睿见此,猛地将手中的盘龙朔刀举起,镶金的龙纹在夕阳余晖的映射下闪着明晃晃的金光。金光之下,龙甲在身的康睿大声命道:“众将士,随朕一同诛杀犯我大卫之敌,杀。”
圣令即出,身为天子的康睿一马当先,挥刀向突厥溃军冲杀了过去。
程毅见天子纵马前冲,赶忙率军紧行,并与数十名武技经验俱佳的老兵贴护在康睿的周边,以防出现闪失。
突厥达干阿史德望见了前冲的康睿,他从康睿战甲上的五爪金龙推测出了来人的身份,这让心有不甘,落荒而逃的阿史德有了一个胆大的想法。他不准备逃了,他要擒下这个身穿龙甲的人,抓住卫朝的皇帝。
此时,若将逃亡的突厥军称为困兽应是不为过。后有追兵,前有围堵的他们已经没有了生路,现在只有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活下来。因此,当双方刚一交手时,突厥人便拼了命,将身体中最后的凶狠尽数释放了出来。
虽然在人数上突厥溃军失了优势,但死地求生的欲念让他们异常得勇猛。一时间,彼此战在一起,竟也打个平手,没有落于下风。
原本,程毅想要挡下迎面而来的阿史德,但康睿催马先行,将手中那龙纹朔刀凌空向下,带着风声劈向了阿史德。随即,两个人便战在了一处。
程毅是了解康睿的,他知道当今天子也曾是善战之人,其悍勇与杀技不输于寻常的将军,临阵杀敌的气迈更是一如从前。因此,程毅无法强行阻拦,只好与其他冲来的突厥兵交战在一起,但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刀劈腾挪处,目光不时地留意着康睿那边,生怕天子有什么差池。
若是以对敌的拼杀经验与兵刃技法的娴熟来论,靖德帝康睿是不输于阿史德的,但毕竟年岁不饶人,康睿的年纪远大于阿史德,因此在气力上就与阿史德差上了几分。
十几个回合后,康睿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双臂挥动朔刀的速度臂慢了下来,脸颊与前额处也见了汗液。
程毅见到了皇帝的不妥,便想要抽身冲过去替其解围,怎奈自己正被两名突厥虎军纠缠,一时竟无法脱身。
心急之下,程毅冲着左右厮杀的云州军卒狂吼道:“护驾,快去护驾。”
这时,阿史德凭借气力上的优势,用手中的铁枪猛地荡开了康睿砍来的朔刀,且力道不减,将枪势前冲至康睿左侧的破绽处,大力地向其腰肋处抽去。而此时,康睿双手所持的长刀正被震在半空,根本无法及时回防。如果被铁枪抽中,即便是有龙甲护体,康睿也定会被抽断肋骨,摔落马下。
就在阿史德的铁枪即将抽打在康睿的左肋上时,一道身影纵身扑向了阿史德,并将其摔于马下,扭打在了一起。失去力道的铁枪也仅仅是碰触了一下康睿的龙甲,便斜着飞了出去,掉落在草地上。
韩晋来的及时,自马上扑倒阿史德也是恰到好处。天子一旦不测,那可是天大的罪过,也是云州军无法承受的罪过,更是身为北境云州军灵魂的自家公子无法推脱的罪过。
韩晋与阿史德在草地上翻滚地厮打了几下,一个对踹后,两个人从纠缠中分了开来。站起身后,彼此都相互冷笑地望着,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后,二人皆慢慢地抽出了各自腰间的短刃。
韩晋将手中的三刃断刺倒握在右手中,抬高到与下颚持平,身子略弓,背对地站在了皇帝康睿的战马前。
阿史德同样将锋利的弯刀握在手中,怨毒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并不住地望向其身后的靖德帝。
此时,韩晋带来的兵马与程毅等人已然将突厥溃军逼到了一处,正逐渐地将其斩杀。近百名云州军卒护住了靖德帝康睿,并将阿史德围在了中间。
康睿并没有下旨围攻,他想要看一看韩晋的身手。在韩晋的身上,康睿看到了徐清砚的影子,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凛然,一样的狠绝。
当阿史德的弯刀劈过来时,韩晋的身子更是深低了一下,随后右臂猛然前挥,用手中的短刺架住了弯刀的刀锋,继而左脚前踏,右手发力将短刺反压住了弯刀,并顺势将右手的手肘狠狠地打在了阿史德的脸上。
重击之下,阿史德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身子向右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但终究是征战沙场之人,自保的本能反应让他急速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并用力地摇晃了几下头,使自己清明了过来。
站稳脚步后,阿史德擦了一把鼻子流出的血液,低吼了一声,再次冲向了韩晋。
韩晋依旧面无表情地弓身站在那里,三刃断刺也依旧反握在手中。
就在阿史德离自己两步远时,韩晋突然动了起来。他急速地贴近刀举半空的阿史德,并将身子侧向了阿史德的左胸处,抬左手反扣住了阿史德挥刀的右臂。与此同时,右手反握的三刃短刺瞬间抵在了阿史德的咽喉处,并用力地压了进去,随后一个侧拉,切开了阿史德的喉咙。
下一秒,阿史德瞪大了双眼,口中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啊啊声,鲜血也如泉涌般自他的咽喉处喷溅了出来。
夜幕低垂,似若圆轮的月高悬于空,将一片银辉尽洒在宽广的博日格德草原上。远山近岭或隐于阴暗中,或半现于月色里,起伏间参差错落。静宁的多纳河在这个月夜里依旧微波荡漾,舒缓地流淌着,清澈的河水倒映着皓月,荡起的微澜泛着点点星辉。
此刻,多纳河南岸的整片草原上燃起了无数的篝火,篝火成圆环状排列,中间是一个燃烧的大火堆,其余的火堆则一圈一圈地向外延展着。举目望去,这一大片排列有序的篝火如同平湖荡起的涟漪,又似那苍穹四射金芒的骄阳。
今夜无眠,这是云州军每每凯旋而归时不改的规矩,这个规矩是徐清砚定下的,即是犒赏生者,也是为战死疆场的勇士守上最后的一夜。
靖德帝康睿与众多的将官坐在最中间的大火堆旁,他和大家一样地坐在草地上,只是身下比他人多了一张厚毛毡。数万的云州将士们则以大火堆为中心,分坐于各自的篝火处。
康睿在饮酒前提碗讲了话,随后在整天动地的欢呼声与一次次“我皇威武”的呐喊声中,他畅快地喝干了海碗中的酒。
几碗酒下肚,康睿的脸上红了起来,笑意更了浓了许多。
他将手中的酒碗放在了身前的小木桌上,转头对身侧的老将程毅说道:“程毅呀,朕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也许久没有这般痛快地饮酒了。今夜这酒,让朕仿佛回到了当年,回到了当年领兵征战的时候。”
程毅为康睿再添了酒,口中笑道:“陛下,既然您高兴,那就多饮几碗,便是醉了也无妨。从今往后,这境北再无外患,这博日格德草原便是咱们卫朝永久的疆土。”
康睿闻言,又是痛快地饮了一碗酒,笑道:“说的好,朕喜欢听到这样的话。都言醉卧沙场,今夜这草原将再也不是什么沙场了,是我卫朝的牧场,是我卫军的马场,这是多少人的命才换回来的,朕就是要醉卧在这里。”说罢,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自豪,又带着些许的伤楚。
过了一会,夜风渐渐地有些凉了,守在一旁伺候的刘内侍将一件大氅披在了康睿的身上。
康睿用手紧了一下大氅的边襟,对程毅道:“再过一日,朕就要返京了。程毅,你的年岁也大了,想要随朕回洛邑吗?”
程毅闻言,先是一怔,继而低身回道:“陛下,末将身为臣子,唯陛下圣意而遵,不敢有想或不想。”
康睿望着已是须发皆白的程毅,笑着摇头道:“朕知道你不想,你的心在这里,在云州,在这些徐家军的身上。”
此话一出,程毅慌忙地跪在草地上,叩首道:“陛下,陛下不可这般说。老臣的确舍不得离开云州,那是因为老臣在这里征战了半生,希望在死之前都能替陛下好好地守在这里。这里没有什么徐家军,云州十几万将士都是陛下的军卒,都是卫朝的军队。”
“哈哈哈”康睿笑了起来,伸手扶起了程毅,口中说道:“你不要曲解了朕的话,朕叫他们徐家军,并不是心中有疑。”
说到此处,康睿将口中的话顿了顿,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强军才能守国,强军才能安邦,强军才能拓疆。徐家军也好,郑家军也罢,朕不疑他们,那是因为大军必要有其魂,领军之人便是那军中的军魂。能人治军则兵强,兵强则无往不胜,朕需要强军,但朕也能驾驭能人。所以,无论什么军,不管他们叫什么,朕只需要清楚其军魂的心在哪里便可。”
程毅没有接话,只是跪直了身子,望着皇帝。
康睿笑了笑,口中继续说道:“徐清砚向朕奏禀了几次,说是想要留在京中,朕知道他的心。”
程毅听到这,笑着接话道:“小徐将军终究还是年纪浅了些,心懒起来不管不顾的。”
康睿一撇嘴,笑道:“心懒?朕看他不是心懒,年岁不大,却与幼时一样有心机。”
说到这,康睿一挥手,继续道:“朕骂过他,也留下了他。卫朝不仅有云州军,他要替朕管好所有的大军,让他们都要像云州军一样勇猛善战。”
程毅听到皇帝如此说,心中的大石也算放了下来,口中说道:“陛下放心,云州定会为朝廷强军尽力尽责。”
康睿点了点头道:“是呀,这强兵之路是少不了云州军的出力。既然徐清砚不回来了,这云州军的担子终归要落在你的身上,明日朕会有旨意给你,镇北大将军的重任你要给朕担好了。”
程毅闻言,赶忙再次叩首谢恩。
康睿继续道:“另外,静王一直想要回到云州,朕也思虑良久,觉得让他回北境也好。待国事安定后,朕会让他回到北境,让他做个北幽王,替朕,替朝廷守好北疆。”
程毅见皇帝的话中涉及家事,未敢多言,只是诚恳地回道:“陛下放心,臣定会尽心辅助北幽王守好疆北,不使陛下忧心。”
康睿望着程毅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明白程毅的话中之话。自己忧心的不仅仅是北境,太子世宸与静王世华都是自己的儿子,而这两个儿子却都有着治国安邦的才干。若以二人身后的势力而言,此时的康世华有着徐清砚的支持,也就有了十几万北境军的支持,这股力量不是太子康世宸所能对抗的。身为当今天子,又为父皇的康睿不能不去考虑这些,也不得不为将来做出谋划。
但有些事情并非是想做就能做到的,早已凝成一股绳的力量,想要立刻分解掉,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另外,北境刚定,尚需进一步的固疆安民,这些事情别人是做不了,只能是云州军来做。所以,康睿只能先调走徐清砚,留下程毅。
至于留下程毅,康睿有他自己的打算。程毅虽说是军中的老将,威望甚高,但若与犹如军魂的徐清砚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如此一来,没有了徐清砚辖制的云州军,其各部的势力必会有所分化,再加之静王康世华的到来,更能使云州军中慢慢地形成两股势力。久而久之,以徐家为中心的云州军便会逐步地瓦解掉,最终会归于正常,心向朝廷,真正地听命于皇帝。
成为了朝廷统辖的云州军,只能为天子所用。到那时,北幽王则就是一个守疆的亲王,不会势力强于朝庭,更不会危及卫朝将来的帝位传承。
这般做法与思虑,并非是康睿心疑或厌憎静王康世华,只是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了能将这个选择在将来毫无差别地实施,他必须要舍弃一些,即便是心中不忍,他也要去做。这不仅仅是为了太子,更是为了能让康氏的卫朝长治久安,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君臣二人说着话,又喝上了几碗酒,程毅略一近身,向康睿问询道:“陛下,您是直接回京吗?若是直接回京的话,老臣想让随陛下入京的军卒先行一部分,在沿途做好守防。”
康睿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了,朕要先去趟凤鸣岭,去看看徐镇翊的墓,朕要告诉他,当年他那个顽劣的儿子如今已成上将军了,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程毅闻言,忙说道:“那老臣让耿彪他们明日一早就赶紧回解甲寨,让他们将寨子收拾收拾,以迎圣驾。”
康睿摇头道:“有什么好收拾的,让他们随朕一同前行。”
说到这,康睿冲着坐于一侧的韩晋招了一下手,示意他近前来。
韩晋与薛阳等人坐在一处,因见皇帝与老将军程毅谈话,几个人为了避嫌,特意地坐远了些。
见皇帝召唤自己,韩晋赶忙起身,掸了掸盔甲上的草屑,来到康睿近前,曲膝下跪道:“陛下,臣韩晋叩见陛下。”说着,双手支地,将头磕在了草地上。
“平身吧,坐下。”康睿示意韩晋坐到程毅的身侧,并将自己手中盛满酒的酒碗递向了他。
韩晋赶忙接过酒碗,谢过恩赏后,一口气将碗中酒喝个精光。
康睿笑道:“你还真有几分徐子墨的样子,韩晋,你这次战功卓著,又救朕于危境,朕要赏你,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韩晋手里端着酒碗,听到皇帝如此说,先是一愣,随后叩首道:“陛下,这都是臣应做之事,应尽之责,但求无过,怎敢向陛下讨赏,臣不敢。”
康睿对着程毅笑道:“这一点就不像徐子墨了,那个家伙可是变着法地要东西。”
程毅也是笑着回道:“陛下说的是,不过,小徐将军那也是为了北境才厚下脸面的。”
康睿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那时北境很难,云州军也很苦呀。”继而,康睿话题一转,对着韩晋道:“朕说有赏便是要赏,你说吧。”
韩晋望着皇帝,又望了望身侧的老将军程毅,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既然您要恩赏臣,那臣能不能为臣的心爱之人讨个皇恩?”
康睿闻言,脸上一怔,他没想到韩晋会如此说,更没有想到韩晋会将如此殊荣让与他人。
与程毅对望了一眼后,康睿说道:“哦,心爱之人?你是有了婚约吗?是哪家的姑娘?是想要朕赐婚吗?”
韩晋先是点了一下头,又赶忙摇头道:“不,不,陛下,臣怎敢求陛下赐婚。”
康睿疑惑地问道:“那你准备为她求什么赏赐?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程毅是知道韩晋的心上人,云州将领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见韩晋能将皇恩让与一名丫鬟,老将军的心中不由地对韩晋更为赞赏了几分。
见皇帝问话,程毅替韩晋答道:“陛下,韩晋的心爱之人是子墨将军夫人身边的一名丫鬟,名唤云裳。”
康睿闻言,有些吃惊地问道:“丫鬟?”
程毅回道:“是的陛下,是徐府唐夫人的丫鬟。”
康睿听程毅说是唐夫人的丫鬟,心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后问向韩晋道:“你要为她求什么?”
韩晋犹豫了一下,鼓足了勇气地答道:“陛下,臣要娶云裳姑娘,大夫人也已经应允了,臣就是想能为她求个封号,讨一个诰命,让她能开心开心。”
康睿听着韩晋的话,不由地哑然失笑,继而转头望着程毅,用手指着满脸通红的韩晋笑道:“上阵如虎,入宅似猫呀,朕的赏赐也就为了一个丫鬟开心,从古至今也不见这般痴情的将军。”
说罢,康睿大笑了几声后,缓声地对着韩晋说道:“此次回京,朕要带一万五千名云州军回去,十里亭的骁骑营已经没有了建制,朕会命你为车骑将军,重新给朕打造一支忠心于朕,忠心于朝廷的护京之师。”
韩晋听着皇帝的话,并没有应答,只是将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康睿望着叩首的韩晋,口中继续道:“回京后,你所辖的部属不仅仅是这一万五千人,洛邑南营的云州军也都归属于你统辖,待西境战事完结,调配到西境的云州军不再回到云州,也会进京编入你部。算下来,应有上几万人了。”
“韩晋,你抬起头来。”康睿的话严厉了几分,继续道:“朕要重用你,朕也会给你所求的恩赏。朕要你清楚,你的一切荣辱皆是由朕所定,由朝廷给予,你明白吗?”
韩晋再次磕头在地,随后抬头应道:“谢陛下隆恩,微臣谨记陛下的教诲。韩晋是卫朝的将,是天子的臣,这一点韩晋永不敢忘。”
康睿的脸上恢复了笑意,点头道:“好了,今夜是尽欢之夜,便不再谈这些事情了,让薛阳,南仁,还有耿彪他们都靠近些,躲的那么远做什么?”
待大家聚拢过来后,康睿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酒碗,高声说道:“将士们,朕现在要敬大家一碗酒。”
康睿的话音刚落,多纳河南岸的整片篝火处都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夜风吹的青草的沙沙声。
康睿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高声道:“朕敬你们,是因为你们为朕,为朝廷夺回了博日格德草原,夺回了卫朝失守数十年的疆土。今日,你们再立新功,不仅长途奔袭捣毁了突厥王庭,诛杀了捷吉,还一举剿灭了突厥人最后的精锐,这让北境再无后患,博日格德草原也自此永保安宁,这是一份天大的功劳,所以朕要敬你们。”
说到此处,康睿抬手举起了手中的酒碗,豪迈地饮尽了碗中酒。数万将士高呼万岁后,也在同一时候喝光了各自的酒。
刘内侍上前为康睿斟满了酒,退了下去。
康睿再次举起酒碗,高声说道:“你们的功劳,朕记在心里,朝廷也不会忘记,你们每一个人包括战死之人的家眷都会得到朝廷的赏赐。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朝廷会为他们立碑列传,因为他们与你们一样是勇士,一样是朕心中的英雄。这碗酒,就敬那些战死疆场的英雄们。”
说完,康睿再次仰头喝干了碗中的酒,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阵似若激浪奔腾般地欢呼声。
酒碗再次斟满,再次被康睿高高地举起,此时的他酒劲正盛,满面通红,却也是意气风发,气概豪迈。
只听康睿又高声道:“今夜,朕与你们在这里,在卫朝的博日格德草原上痛饮,甚是快哉。常言道,醉卧沙场君莫笑,朕今夜便要与将士们醉卧在这草原上,云州有你们守护,北境有你们捍卫,没有人会笑我们,也没有人敢笑我们。将士们,今夜我们就要痛饮,今夜我们就要醉卧在这里。将士们,随朕饮了这碗酒。”
“吾皇威武,吾皇威武。”
一声声的高呼响彻云霄,震动了整个草原,原本静平的多纳河上泛起了涟漪,便是那略有遮挡圆月的流云,也在这高呼声中匆忙地隐进了黑幕中。篝火的闪耀驱走了夜的黑暗,悠扬的马头琴声在燃烧的火焰中随着夜风流转,与欢腾的喧闹声一起飘向了远方。
老将军程毅的脸上亦是笑着,手中酒也是一碗一碗地喝着,可他的心中有了苦涩,目光也在不经意间望向了黑夜的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