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卿微微敛起如月弯黛,望向季晖的目光如锋刃一般锐利。
在这碰到季晖,她的确是没想到。
瞧他方才进屋时目标明确,显然是一早知道她在这,看来……方才那杯茶不是不小心倒的,而是那小丫鬟刻意为之。
始作俑者不用细想也知道,必是季莹。
这局虽直截了当,却很是便宜。
倘若慕云卿叫嚷起来,引得园中宾客尽皆来此,虽能解一时之困,然季晖为人混账好色,臭名昭著,她与他共处一室被人瞧见,今后这清誉怕是也没了。
可若是不出声呼救,便会就此遂了季晖的心意。
季晖存的正是这个心思,是以毫无惧色,放浪得如同在国公府一样。
未及慕云卿跟前,已经快把自己扒干净了,身上只余一条亵裤松松地卡在肚腩那。
慕云卿原本还在想,是直接将人放倒,还是顺势给他下点药,免得他日后再出去祸害别的姑娘,还未决定,就见容锦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外,落在季晖身上的目光与看死人无异。
他逆光站着,整张脸都匿在阴影中,慕云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愤怒。
浑身煞气,玉面修罗一般。
见他一把扯下抹额走了进来,慕云卿顾不得许多,忙将荷包中的药粉迎面撒向了季晖,瞬间就将人放倒了。
从前见了这样满眼戾气的容锦,慕云卿纵然不跑也总是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可如今……她却想也未想便快步迎向他。
情急之下,她甚至拉住了他的手:“先别杀他!”
从某种角度来讲,她是了解容锦的,她知道容锦鲜少佩戴防身之物,却也知道,只要他想,任何东西都是他拿来伤人的利器。
前世她就曾亲眼见他拿抹额活活勒死了一个人。
鎏金冠上的赤金簪、腰间锦带上嵌着的美玉……每一样,在他手中皆可变成嗜血的模样。
“容锦……”慕云卿低着头不敢看他眸中浓郁的墨色,她试探着自他手中缓缓抽出那条抹额:“容锦,别杀人。”
非是她妇人之仁,不忍心杀了季晖。
季晖必死,但绝不能死在长公主府、死在容锦的手里。
即便容锦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安国公势必要找长公主要个说法,她不能平白给长公主惹麻烦。
再一则,她也不愿容锦杀人,至少……不该让季晖这样的人的血染脏他的手。
容锦眉目阴寒,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季晖,眼神冰冷残忍,他一只手揽住慕云卿的腰,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折断。
薄唇轻启,他的语气平静到近乎诡异,让人头皮发麻:“卿卿,他该死。”
“……我、我知道。”慕云卿被他抱得有些疼,却不敢挣开:“要杀他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先离开这好不好?”
容锦没动。
慕云卿心下一紧,一时也顾不得许多,竟难得主动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容锦……我不想待在这儿……”
不知是他终于听进去了她的话,还是她的动作让容锦理智渐归,他总算是没对季晖出手,握住她的手转身离开,进了一处假山之中。
慕云卿见那里面黑黢黢的,有些迟疑,脚步拖沓,是被容锦强拽进去的。
他明显因为她的抗拒恼了。
她忙解释:“我……我是怕有、有老鼠……”
不是想躲着他。
果然,这话一出,容锦面色稍霁。
“有我在,不会的。”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比方才温柔许多,似是已经冷静下来了:“刚刚有没有害怕?”
慕云卿埋首在他怀中微微摇头。
那些牛鬼蛇神她都不怕,还是最怕老鼠和他,但她没敢说实话。
他低头,唇瓣凑近她发间,呼吸间,痒嗦地吹着气:“卿卿。”
慕云卿本不想应声的,可耳边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方才他冲进来找她的画面,不觉眼眶一热。
他待她……向来如此不计后果、不顾得失。
心下微动,她便难得给了回应,虽然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容锦环着她的手收紧:“方才为何不让我动手?”
“……杀人终归不好。”其实只是不想他杀人。
她自己经历了如此诡异的重生,焉知这世上没有因果报应一说,杀孽太重,她恐日后会报应到容锦的身上,是以她才不想他插手她的事。
她的仇,她自己报,万一日后死了下地府受罚也是她一个遭罪,不会牵连到他。
慕云卿话未说尽,容锦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是她嫌弃自己为人狠辣,手段残忍,恍然想起前世她临死前说过的话,眸光便暗了下去。
她说:我从前总觉得你很坏,想着你为何就不能变得好一点呢?
容锦心下凄楚,他心道,是了,在卿卿心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不像容珩,“光风霁月”,“菩萨心肠”。
想到容珩,容锦周身一寒,杀气凛然。
慕云卿感觉气氛不对,刚想退开看他怎么了,却被他用力按回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廓,语气幽幽如鬼魅一般:“我自是万般不好,那不如卿卿告诉我,你觉得谁才好?”
“你、你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容锦自顾自道:“沈晏?”
“……你在说什么?”
“还是容珩?”容锦音色寒冽,眸子冷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