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卿僵愣住,有惊无喜。
见状,容锦微微眯起墨玉般的眸子,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
再次开口时,声音虽柔,却有寒意:“卿卿不愿?”
说完,他不待她回答便苦笑了一下,幽幽道:“也罢……我早知你心里不愿的,不该有此一问。”
他语气落寞,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听得慕云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扪心自问,愿不愿意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近来她也想了许多,或许她对容锦的印象不该一直停留在前世,她较之从前有所改变,容锦自然也是。
开端不同,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思及此,慕云卿抬头望向容锦,美目光华流转,勾魂摄魄:“……先不谈那些,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卿卿问便是。”
“白日里……你可是看到了我和沈晏说话才不高兴的?”她还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想着,也许是她把容锦想得太霸道了,还是要问一问,听他亲口说才作数。
可惜,容锦未解其意。
从慕云卿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容锦深邃似渊的眸中有一闪而逝的锐利。
他忍不住去捏她柔软小巧的耳垂,语气平静得令人不安:“卿卿既知我会不高兴,为何还要理会他?”
“他来公主府接我和欢儿回去,既已碰面,难道我要视他如无物吗?”
“有何不可?”
“……你这根本就是蛮不讲理!”慕云卿眉间春水不再,颦眉轻皱:“我与他不过泛泛之交,你本没必要动怒,何苦折磨了自己又为难了我?”
“既是泛泛之交,索性无需来往。”
“我若当真与他不清不楚也罢,可你明知没有却仍要恼怒,难道日后但凡你不高兴,我就都要与相识之人断了往来,从此老死不再相见吗?”
事到如今,她不想自欺欺人,她心里的确放不下容锦,但她无法因为那份“放不下”而从此甘心被他禁锢。
他眼下虽未像前世那般关着她,可难保他日后不会如此,前世她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如今她还有澜儿和二叔一家要照顾,她的世界注定不可能只装着容锦一个人。
他要的那样的感情,她给不了。
“容锦……这已不光是我与沈晏一人来不来往的问题了。”纵是换了旁人,他也一样要闹。
“不是沈晏的问题……”容锦重复了一遍慕云卿方才的话,墨眸转冷,语气森然:“那是谁的问题?”
他扣住她的后颈,猛地抬起她的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近乎咬牙切齿地问她:“容珩?”
不防他忽然提到了容珩,慕云卿蹙眉,心下茫然不已:“与容珩什么相关?”
他抬手将指腹轻轻按在她皱紧的眉间,漆黑的眼底似凝了两块冰:“你担心他?恐我对他下手?”
“我没有!”恐他不信,慕云卿补充道:“他是死是活都不干我的事。”
“那好,我这就去了结了他。”
容锦说着便要走,他气势凌厉,周身满是杀气,明显不是在故意吓唬慕云卿。
见状,她忙将人拉住,哪里能由得他去!
容珩乃是当朝皇子,身份岂非沈拓和邱承可比!他若是出了事,梁帝必会严查,万一要是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容锦必然性命难保!
慕云卿是一心为他着想,可她这阻拦的举动落到容锦眼中便是她不舍得让容珩去死的表现,心里的醋坛子瞬间就翻了。
“你就如此在意他……”他瞪着她,眼眶通红,眉目阴寒的让人害怕,却又绝望无助地让人可怜:“你竟如此在意他!”
说到最后,便恶狠狠地吻住了她。
全无温情,只为泄愤。
其实若换了旁人、换作平时,容锦未必察觉不到慕云卿真正的意思,只是“容珩”此人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动则痛入心扉,让他理智全无。
再则,他今夜的情绪本就不稳定,所思所想自然也就不似平日那般周全。
夺人心魄的热吻间,慕云卿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掉在了她的脸上,她震惊地看向容锦,就见他紧闭的双眸上羽睫湿润,眼尾晕出了一抹桃花色。
他哭了……
这个发现,不可谓不让人惊讶。
慕云卿只在前世临死之前才见容锦哭过,却没想到,今生她还好好站在他面前呢,却愣是将他给气哭了!
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意外有之、心疼有之、疑惑有之……还有一点就是,她还觉得有一丝丝解气。
虽然这般想有些不合时宜,但谁让从前总是她被他欺负得直哭,如今终于也轮到他了!
当然了,慕姑娘这点暗爽的小心思并没有持续很久,只瞬间的念头而已,她挣扎着将脸埋进容锦怀中,以此来躲避他的吻,声音闷闷地同他解释:“你若贸然杀了容珩,必难善了,我拦着你,是不想你以身涉险。”
顿了下,她声音软软的无奈道:“容锦,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他但凡信她,两人也不会争执至此。
慕云卿表现的温情,容锦受用得很,方才被气到离家出走的理智纷纷回笼:“卿卿担心我?”
慕云卿不理他。
容锦抱着她轻轻晃了晃,撒娇似的:“那你亲亲我,我便信了你的话。”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他了吧。
僵持间,屋外隐隐传来了更鼓声。
容锦虽表现得蛮横霸道,但心里到底还是顾忌着慕云卿的名声,遂没再纠缠,乖乖将她送出了康王府。
他亲自将她交到了周嬷嬷的手上,目送着她们进了侯府才卸去脸上淡定的伪装,一只手按在心口处,疼得皱眉。
蚀骨剜心之痛……得她在侧,方能消解……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慕云卿回到侯府之后,虽时辰晚了些,但也无人敢当面置喙什么。
一两喝了药已睡下了,虽则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脉息已较之最初强健许多,还需再静养些时日才能彻底恢复。
慕云卿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对一旁的周嬷嬷道:“这几日,就要劳烦嬷嬷多上些心了。”
“小姐说哪里话,岂不折煞奴婢!”周嬷嬷倒了杯茶递给她:“一两这边自是无碍,只是小姐您身边……还是勿要让这府里的下人近身才好。”
“此前给枫实他们传信,想来他们也快到了,届时让紫芙去照顾澜儿,秋桑留在侯府即可。”
说着,她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秀眉却立刻皱起。
她的嘴唇破了,热茶一晕便疼得厉害,本就红肿的唇上沾染了水珠,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见状,周嬷嬷捂着嘴“呵呵”地笑:“哎呦,不想小王爷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小姐辛苦了。”
慕云卿:“……”嬷嬷您有点老不正经了您知道吗?
和慕云卿估摸的一样,枫实等人自接到消息便夜以继日地从江南赶了过来,这日夜间便已到了京都。
只是城门已经落锁,他们不得不在城外休息一晚,翌日一早才进城来侯府。
此行一共四人,分别是枫实、木槿、秋桑和紫芙。
之前在江南时,便是他们四人在照料慕云澜。
因不愿暴露慕云澜身边有高手护卫,是以明面上去侯府见慕云卿时,就只有秋桑和紫芙两人。
同一两那般跳脱活泼的性子不同,秋桑和紫芙偏沉静一些,秋桑性子更单纯,紫芙模样更出挑。
慕云卿眼下接不出慕云澜,又恐康王府的人伺候他不便,是以便让周嬷嬷带着紫芙去见白苏。
原本该她亲自去的,只是一来昨晚她和容锦闹得不欢而散,今日再见不免尴尬;二来她脖子上的掐痕有些显眼,这般出去必会引人怀疑,索性称病闭门不出。
谁知,周嬷嬷从康王府回来之后却带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慕云卿端着茶杯送至唇边的手一顿,眸光微凝:“嬷嬷说什么?!容锦他病了?”
“是。”周嬷嬷点头:“白苏护卫说,小王爷今晨没有起身,一直昏迷着。”
“不曾请太医吗?”
“请了,听说老王爷把太医院中当值的太医都叫到王府去了,施针后小王爷虽醒了,但精神却不大好,煎好的药他也不肯吃,不知是什么缘故。”
闻言,慕云卿眉头皱得愈发紧:“他不肯吃药,老王爷不管吗?”
“应当是管不了吧,奴婢瞧小王爷那个性子也不像是个会听人劝的。”说着,周嬷嬷忽然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事,回来的路上,奴婢听人议论,说是……昨夜睿王殿下遭到了刺杀,受了伤。”
慕云卿大惊。
是容锦?!
难道他如今抱恙是因为昨夜刺杀容珩的缘故?还是因那噬心之症未愈,将他折磨至此?
“睿王伤得可重?”
“据说是很严重,差点就伤及心脉,性命不保。”
慕云卿眸光一闪。
行事如此狠绝大胆,多半是容锦。
慕云卿想得出神,不防将容锦的名字说了出来,周嬷嬷以为她是担心容锦的情况,便试探道:“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小王爷?”
“我……”
“说不定您去了,小王爷就会乖乖吃药了呢。”
周嬷嬷本是随口一说,不想却点醒了慕云卿。
容锦他……不会是在用苦肉计吧?
她刚要再说什么,却见候在廊下的秋桑快步走了进来:“小姐,这府上的老夫人带着人过来了,应当是来探望您的。”
慕云卿和周嬷嬷对视一眼,她立刻躺回到了榻上去,周嬷嬷配合着帮她撂下帐幔,做出她一直休息的样子。
老夫人带着孙氏还有沈妙薇姐妹俩进屋时,周嬷嬷直接在外间就将人拦住了:“小姐尚未起身,还望老夫人勿怪。”
“无妨,她病了原该好好歇着才是,我就是来瞧瞧她。”老夫人说着便往里走:“请大夫来瞧过不成?”
“小姐说她只是昨夜歇得晚,是以今日没什么精神,说不用兴师动众的求医问药,也免得让老夫人您担心。”
“这孩子……总是这般心细,事事都为别人着想……”老夫人隔着纱幔打量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慕云卿,对周嬷嬷和秋桑叮嘱一番便离开了。
见老夫人临走前好一番唉声叹气,待她走后,周嬷嬷便忍不住对慕云卿说:“这老太太还挺懂得做戏做全套……”
慕云卿自榻上起身,透过窗子望向院中,语气幽幽:“她此来,倒不光是做戏。”
“那还为了什么?”
“八月十五中秋在即,沈妙茵就快要归家省亲了,这府里近来紧锣密鼓地操办着,想来银子花了不少,她今日过来,是来问我要银子的。”
“小姐准备如何应对?”
“她既要,我给就是了。”慕云卿凉凉一笑。
秋桑闻听自家小姐要拿银子给侯府,心疼之余更觉肉疼,可她知道自家小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如此行事必有她自己的考量,是以并未多言。
慕云卿闭门不出三日,脖子上的掐痕才在药物的滋润下消失不见,期间她曾让周嬷嬷去探望过容锦一次,周嬷嬷回来告诉她说,容锦仍旧不肯服药,面容憔悴,竟似大限将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