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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我找到了给二爷上药和喂饭的方法。
可喜可贺。 二爷后来也不骂我了,直接当我不存在,每天就一个姿势,睁着眼睛看天棚,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说起这个吃喝拉撒,前两个字是我遭罪,后两个字是二爷遭罪。 他下不了床,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进去伺候一次。 解小的也就算了,二爷还是可能充当死鱼,我拿着尿壶把下面对准了就行。可解大的就要了亲命了。得扶着二爷坐起来才行。 说是坐,其实也就是把屁股托起来,再把屎盆子放下去。 因为二爷右腿连根去了,屁股动那么一点,就得粘带着伤口。再说拉屎这种事,怎么也得使劲是不是,一使劲,两边都跟着疼。 每次二爷解大的,都是哼哼啊啊哆哆嗦嗦、屎尿冷汗加眼泪,那屋里的氛围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但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一个月以后,二爷的伤口逐渐好转。 大爷和元生还没回来,可家里已经要撑不下去了。我蹲在院子里想了想,要是再没银子进账,估计四五天后二爷连稀粥都喝不上了。 于是我决定搞点东西出去卖。 卖啥呢。 想了又想,我决定卖点手艺活。别看我长的像猴子,其实我有一双灵活的巧手。 白天我伺候好二爷后,就跑城郊摘了一筐花花草草,然后回院一顿编,编成花帽,项链,镯子。现在正是踏春的好节气,每天都有公子哥带着小姐们出城玩,我就堵在城口的地方卖。 你别说,卖得还真不错。 就是有点累。 因为花草得新鲜好看的才能卖出去,隔夜的就蔫了。所以我得每天跑一趟才行。 但是有钱赚就好,总不能真把二爷饿死。 那天我又喂二爷吃饭,二爷忽然说了一句,把窗户打开。 我连忙开了窗,已经是春天了,外面风儿和煦,鸟儿叽喳,一派生机盎然。我看着外面,一时也怔忪了。 二爷低声说:“关上吧。”我发誓我第一次是真的没听着。 二爷可能是以为我故意抗旨,大吼了一声:“我叫你关上——!”
我吓得一激灵,转过眼,看见二爷别过头,半张脸埋在被褥里,看不真切。 我忽然——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二爷有点可怜。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对二爷说:“二爷,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二爷没搭理我。 我走过去,扶住二爷的肩膀,二爷一甩膀子。 “别碰我!”
我那时候真的是上头了,居然没有听二爷的话,拉着他坐起来。 二爷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也没怎么起身过,猛地一起肯定是头晕眼花,我趁着他晕头转向的时候,手脚并用,给他弄到了板车上。 二爷缓过神来后,已经躺在板车上了。 他刚要发火,转眼看见身边堆着的东西。那是我准备拿去卖的花帽。二爷说:“这是什么。”
我如实回答。 二爷没说话了。 我觉得他是嫌卖这东西太丢人了,但是我又没有其他好法子。看他没有发火,我推着他出门。 不管怎么说,在屋里憋了那么久,出来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我卖东西的时候,二爷就在板车里休息。 本来呢,一切是很顺利的。 但是忽然来了一伙人,到地摊前找茬。我实在很纳闷,要找茬不能换一天么,非得在二爷在的时候。 我后来才知道,这伙人是跟二爷认识的。二爷以前得瑟杭州城的时候,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这回看着他没落了,就来欺负人了。 他们一伙人围着板车,口里是嘘寒问暖,不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是在幸灾乐祸。尤其是打头的那个,长得还挺俊,穿着打扮也十分体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神那个毒啊。 二爷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那么躺在那。他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我就是能看出来,他已经难受得要死了。 二爷的下身被我盖了一块毯子,怕风吹了着凉,那个打头的伸手掀开,大伙看见二爷缺斤短两的下身,都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我瞬间就炸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捡起一边的树棍大叫一声,照着那打头的人就轮了上去。那人防不胜防,让我砸了个正着。 他们可能谁都没想到一个下人敢干这种事,就连二爷都看了过来。 那被打的也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手一挥,他周围的狗腿子就冲上来给我一顿毒打。 我抱着头猫成一团,咬牙挺着。 踹这么狠干啥,有意思么。 后来他们打累了,收工接着逛街。我缓了好一会,从地上爬起来,第一眼就看见二爷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那黝黑黝黑的眼睛。 我合计完了,又给他丢人了。 这么一折腾,花帽都被打烂了,也卖不成了,只好回家。 回家的路上,二爷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有点后悔带他出来了。 在家躺着虽然闷了一点,但最起码没有气受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二爷破天荒地说了句扶我坐起来。 要知道他之前吃饭都是半躺着被喂的。 我扶他起来,二爷看着我。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肯定很精彩,就把头低了低。 二爷说:“抬起头。”
我睁着肿眼看着他。 二爷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是哪个。”
我懵了。 我心说二爷你不是被那伙人气傻了吧,我战战兢兢地说:“二、二爷?”
二爷皱了皱眉,说:“你是大哥买来的丫鬟?”
我:“......”我知道他没傻,是我傻了。我深吸一口气,对二爷道:“二爷,奴婢是原来杨府的丫鬟。”
说完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原来二爷院子里的。”
二爷想都没想,道:“不可能。”
我:“……”我知道他下一句话憋在肚子里没说——我院子里不可能有长成这样的丫鬟。 于是我又深吸了一口气,把我怎么进他院子的经过讲了一遍。 二爷听完久久不语,半响,道:“你为何没走。”
我愣了愣,对啊,我为何没走。我还没想好要如何回答的时候,二爷已经发话了,“罢了,把饭给我。”
我下意识地把饭碗递给他。 二爷靠在墙边,自己吃了起来。 我还傻愣愣地站着。 他坐得不稳,身子歪了的时候他就自己伸手撑一下,这一顿饭下来,我竟是再也没添手。 吃完饭,我要去洗碗,二爷把我留下了。 “坐下。”
我坐好。 “你叫什么。”
“猴子。”
“……” 二爷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叫什么?”
我说:“奴婢叫猴子。”
二爷一副被饭噎住的表情,然后说:“猴子,家里还有多少积蓄。”
我说:“二两银子。”
二爷:“……” 我想可能这个数让二爷有些接受不了,刚要宽慰他说大爷已经去外面跑生意了,谁知道二爷忽然说:“够了。”
我:“?”
二爷没再多说,问我那些帽子一天能卖多少。 我说:“五钱。”
二爷英眉瞬间皱了起来,“卖多少?”
我又说了一遍。他说:“明天你做好东西,先别去卖。”
我不知道二爷要干啥,但还是跟他点了点头。 说完了这些,二爷又吩咐我,把外面的草垫子拿进来。 我把草垫子拿进屋,二爷让我在地上铺好。我一一照办,做完之后二爷让我出去。我去厨房洗碗,心里觉得二爷今晚有些奇怪。 洗完碗,出来院子的时候,我听见二爷的屋里有声音。不过他没传唤,我也不能进去。我坐在屋边上听着,听着里面不时扑通扑通的。 我忍啊忍,实在没忍住,就扒着窗户缝看了一眼。 这一眼给我吓坏了。 二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摔下去了,仰着躺在地上,好像是想要翻身。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冲进屋,我进去的时候二爷好像吓了一跳,在地上瞪着我。 “谁让你进来的!?”
我说:“奴婢来伺候二爷。”
“出去——!”
我还犹豫着,二爷转过脸不看我,“我叫你出去!”
还是这暴脾气,我转身出门,在门口听着屋里乱七八糟的动静。 一直到深夜,屋里终于传来声音。 “猴子,进来。”
我推开门。 二爷浑身湿淋淋的,躺在草垫子上。像是力气全部用光了一样,他有气无力地跟我说:“扶我上去。”
我把二爷抱上床,二爷还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 我心里隐隐约约也明白了二爷在做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小声说:“二爷,你要想锻炼身子,还是叫奴婢帮你吧。一来多一个人帮衬练得快些,二来也免得磕磕碰碰,再伤着了。”
我真是吃了豹子胆才敢开口说这些的,说完我就逼着眼睛等死。 谁知二爷闭着眼睛,等气喘匀了,低低地说了一句:“嗯。”
我从二爷房里出来,心想二爷今晚的确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