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电饭煲坏了,豌豆尖吃完了。
没法煮饭,让他去别家借,他倒好空手回来。
吃白饭的臭小子。
李舟笠低着头,“人家不借。”
大家都知道这一家子极其爱占便宜,借的东西基本上是有去无回,所以没人愿意借。
但他们跟个没事儿似的,全无自知之明,每次都指使李舟笠去。
院子里的齐平有高血压,脾气很暴躁。
他放下手里正在编的背篓。
转身抄起一根小手指粗的长竹条,“怎么可能不借?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偷懒没去?”
李舟笠毕竟只有十五岁,知道他这是发火的前兆。
不免害怕缩肩,“我去了。”
可见他以前也挨过齐平不少打。
“敢嘴硬,手摊开,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人高马大,加上有病,李舟笠不敢忤逆他。
只好怯生生摊开左手。
一阵疾风,啪!
响亮的声音。
竹鞭落在他手心。
手上的麻木刺痛十指连心,从手臂传到大脑,加上竹鞭上有小倒刺,扎进他皮肤里。
痛得钻心。
接下来是骤雨般的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
一旁约莫六岁的小男孩齐乾,又黑又胖,穿着花裤衩,丢开手里的泥巴。
见李舟笠挨打,拍手叫好,“好哎!没爸妈的人又挨打了。”
直到齐平打累了,他丢开竹鞭。
放声吼:“以后还偷不偷懒?”
李舟笠眼里没有一滴泪,强忍着手心颤抖的剧痛。
嗓音哆嗦哽咽,“不……偷。”
齐平一掌将他推搡至门外,“滚,今晚没你的饭吃。”
赔钱玩意儿。
当初她父母死后,村委会考虑到他家条件可以加上和这小子的妈齐淓是亲戚,便强制要求他们家收留了这小子。
村委会的要求不得不听,只好将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李舟笠痛得浑身麻木,被推绊在地,滚了满身泥。
门外约莫和他一般年级大的女生,背着书包刚放学。
齐柳跟着鄙夷地踢了他一脚,如同看狗一样。
嫌恶道:“何必呢,既然我们一家都不喜欢你,你就该自觉滚得远远的,干嘛还死赖在这儿?不要脸。”
门从里面落锁了。
里面是齐平一家人的热闹,谁会管蜷缩在门外李舟笠的死活。
天渐暗,他心中痛意超过了手掌,眼色灰暗,对齐平一家人恨中带着纠结。
此刻,他好想爸爸妈妈,好害怕无家可归。
他在门口埋头坐了一会儿,手掌已经变得麻木。
脑海里莫名会想起白日那个美艳动人的身影。
那么香的味道,那么温柔的声音,问自己吃不吃沙枣。
第一次,第一次一个陌生人对自己那么好。
她说要带他走,他们明明不熟,是开玩笑的吧!
而且,她那么漂亮,还说是演员,自己只是一个没父母的泥腿子。
想着想着他扶墙站起身,朝着黑暗中未知的方向蹒跚走去。
……
剧组还亮着大灯,在赶工拍夜戏。
戈雪在房车里看剧本,明天有她的戏份。
【主人,主人,男主人在附近。】
“没想到这么快见第二面。”
她放下剧本,悄悄打开车门。
四下巡视,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绕过房车,在车尾处看见了蜷缩一团的小少年。
他抱着膝盖,目光呆滞看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剧组。
孤独寂寥,似乎是在向往那一片明亮的灯火,十足惹人心疼。
戈雪无声息停在他面前,“小朋友,你在这儿干嘛呢?偷看姐姐?”
她的声音如同山泉清脆,柔软惊艳的笑意满是善意。
李舟笠慌忙起身,瘦削的脸蛋晕红,“我……我才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来这里。
看着这一片的暖光,几乎是下意识追着光而来。
许是自己太渴望温暖,太想念光了。
戈雪发现他裤子上多了一些泥土,衣服上也多了几条口子。
左手一直在发抖。
“你手怎么弄的?”车外没有灯,看不太清。
借着剧场的灯能看见一些白日不曾有过明显的红肿。
“没……”他慌忙往后藏了藏。
她趁机邀请,“来我车里坐坐。”
“不……”李舟笠来不及拒绝。
“快点儿,是男人就别磨磨蹭蹭的。”她直接按住少年的肩膀,把他按上车。
被她的手掌触碰,李舟笠心里翻江倒海,面色悄悄转红。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车子,里面空间很大,各种东西一应俱全。
戈雪十分热情招待小朋友,“喝水,这里还有小朋友爱吃的坚果和薯片,我给你找药。”
李舟笠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他不敢动也不敢坐。
沙发太干净,他怕自己一坐下去,会把白色弄脏。
“坐啊!别客气。”戈雪看出他的窘迫,主动将他按坐在沙发椅上。
他坐得很直,几乎只坐了一个沙发边。
桌上的盘子,都是他从来没吃过的东西,饿了一天他的胃已经失去了知觉。
此刻高度紧张的环境下,他没有任何食欲。
戈雪找到药,坐他旁边,“手给我!”
李舟笠几乎是下意识藏着左手,“不用……”
“啰嗦。”戈雪懒得同他废话,还好他才十五岁,自己的力气比他大一丢丢。
逮住他的左手。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肿让他的手肿大一倍,还有些倒刺嵌在肉里,清晰可见,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谁打的你?”戈雪义愤填膺,心疼交加。
可恶,谁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下如此狠手。
从未被旁人关心过的李舟笠指尖蜷缩,咬着下嘴唇,“自己摔的。”
心中的激荡让他早已经不在乎手上的伤。
这份陌生的温暖让他无比留恋,甚至想贪恋要更多。
一想肯定是收养他的那家人对他不好。
戈雪深深叹气,边上药边认真问他:“小小年纪,学会撒谎了,我第二次问你,愿不愿意跟姐姐走?”
虽然她很想直接敲晕带走他,但这里毕竟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还是得遵从小朋友的自愿选择。
面对询问,李舟笠再次沉默了。
他能跟她走吗?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万一她以后又不要他该怎么办?
……
各种问题萦绕他心间,让他不敢回答戈雪。
一根一根将倒刺夹出来,涂上治伤药,包上厚厚的纱布。
没等到小朋友的回答,房车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戈老师,试一下明天的服装。”
“来了!”
她放下纱布,情不自禁摸摸李舟笠毛茸茸的脑袋,“小朋友好好考虑考虑,你要是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姐姐还有事儿,你自己吃点东西或者睡一觉,乖!”
戈雪离开房车后,错愕中的李舟笠看着自己被包成猪蹄的左手。
摸摸头顶,似乎那转瞬即逝的温暖还停留在刚才。
她真的好温柔,除了父母,再没有比她对自己更好的人了。
到底是为什么?
等戈雪试完衣服,小孩儿已经走了。
房车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惹尘埃,桌上的零食不曾动过。
看来小朋友还是不愿意跟她走。
哎!还得加把劲才行。
而这晚李舟笠去和那三只狗相互依偎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