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羽交了束脩,按照书院规定,是要住宿的。
偏偏因为沈黎的事情,闹得不算愉快,被分到了最末的班级和校舍。
百草诗对于书院的内部设置,很感兴趣,况且之前随着姬老头逛了书院操场和食堂,这次便要求折羽带她来涨涨见识。
从舍监处出来,百草诗摇晃着小脑袋,点评指摘:“你说吧,书院一边通过考试招生,以示公平,一边又允许那些二世祖搞裙带关系、走后门;从待遇上看,甲上学子都是两人一间,丁末学子八人一间,二世祖既然划归了丁末,却又享受四人一间校舍的待遇;你明明是甲上,却夹入丁末班,享乙丙班和校舍的待遇。这书院,也太能和稀泥了。”
折羽夹着自己的被子,一手拎着百草诗给准备生活必备品,“这便是平衡之道了。既给那些焱京世家的面子,又不会让寒门觉得太过不公。”
阳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真正的公平,又去哪里可寻?
道理是懂得,但百草诗还是意不平。“书院对你的处理不公,我本来还想请姬老头参加全聚坊的开业免费吃,现在我不想请他了。”
有人撑腰、被人在意的感觉,总是好的。折羽觉得这秋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分外舒服,“你不必为了我,绝了和姬老头的交情。”
一个姬老头哪有折羽重要啊,不,十个姬老头也不如折羽的一根头发丝儿重要。百草诗暗搓搓地想,傲娇地比着自己的小拇指,“哼,和他有什么交情,充其量也就是一盘桂花糕和一碟鸭脖子的指甲盖交情。”
折羽听了更开怀,吃了开心果一般,“你当初和绿头翁,也不过是一盘红曲东坡肉、一盘茯苓饼的关系。”
现在呢,绿头翁成了百草诗的老师。
“姬老头怎么能和师傅比?”
折羽没再说什么,两个人按照指示,路过了甲等校舍、乙等、丙等,最后在丁末停下来。一棵高大的皂荚树,挡住了房子的大部分光线。
“天呢,这学院真的是……”一言难尽。
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皂荚树,用来给丁末的宿舍遮光,这不是屈才吗?
百草诗费了好大力气移开对皂荚树放光的眼睛,和折羽进了丁末组团——世家贵族聚集地。
他们这一间,大概五六十平的样子,进门带个厅,门帘缀着很多珠子。秋风掀开门帘,里面传来了复杂的、令人销魂的味道。
汗腻味、油脂味以及胭脂味。
男子的宿舍何以会有胭脂味,百草诗想到了红曲。莫不是折羽和容克分到了一起吧?
屋子里四张床,每张床上以蚊帐遮挡。
并排四个柜子,每人一个。
不过,折羽的柜子已经被人占了。
房间正中站着一个人,抱着手臂,好整以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是崔猛。
一声口哨响起,“看谁来了,原来是我们优秀的甲上学子啊!”蚊帐里透出一个脑袋,浮夸地嚷着。而后他的瞳孔急遽收缩,怎么是他?
一名身材瘦削,皮肤偏白的男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他的白,不是肤色天然的白,而是涂了很多胭脂水粉,走路的时候,还会簌簌掉落。都说焱京男子性本风流,百草诗今日算是得见了。只一个佩服了得。
“呦,你就是四门甲上的出众人物,生的可真俊啊。我叫史攸攸,我爹是大理寺右寺丞。中间的是清河崔氏的崔猛,床上的是颍州才子陆怀。”
看来这屋里,也不全是焱京的吗?
折羽没说话,百草诗掩口而笑。她抱拳,带着点江湖习气,笑道:“都是熟识的了。崔同学之前不是还下赌,赌我相公不能通过书院考试吗?抱歉,让你破费银子了;至于这位颍州才子,可还记得当日报恩寺辩难,想不到这么快又见了。当初你下台阶摔了一跤,现下可都好了?”
被人打脸的滋味,可不好受。
崔猛咳嗽一声,脸上铁青却又装出浑不在意的模样:“区区银子,就是逗个乐子,我清河崔氏还不把这点钱财放在眼里。”
陆怀也梗着脖子,“我也全好了,不劳费心。”
正统焱京人史攸攸没想到大家之间,还有这些曲折故事。他自来熟地要帮着折羽接包裹。八壹中文網
“谢了。”百草诗没给他拿,怕沾了浓稠的胭脂味,瞄中了唯一的空床,帮着折羽收拾。
被子叠的方正,枕头是百草诗特意买的决明子,做的药枕。蚊帐支了起来,上面还挂着一枝茱萸。而后,百草诗找到了扫帚拖把,折羽打来了水。
“麻烦,让一让。”
崔猛依然木雕一样,挡在屋子中间,百草诗的拖把就直接把他的鞋子弄湿了。
“你……找茬是不?”崔猛踢着脚,很不忿百草诗的行径。
百草诗一手拄着拖把杆,泰然自若,“怎么,崔公子很享受这邋里邋遢的味道?还是说,世家公子哥们都好这一口?不懂礼仪,不闻恶臭?”
崔猛被她抢了白,“你你你……一个妇道人家,跑来男人校舍,成何体统?”
“我若不来,怎知世家子弟如此肮脏?秋季一过就入冬,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生病。你们这么不自爱,到时候生了病,可别传染我相公。”百草诗说着,又开始在宿舍里喷自制的花露水。
“你乱喷什么?”史攸攸鼻翼翕动,刚要发脾气,蓦然觉得这东西味道很好闻,竟比他的胭脂雪肤膏还要胜一筹。“你这东西哪买的,我也要买一瓶。哦不,是三瓶。”
百草诗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这是百草相宜牌花露水,用天然金银花、佛手柑做成,一瓶也不贵,纹银一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史攸攸讪讪收回手,他虽然有钱,可还不想做冤大头,对方明显拿他们开玩笑。
至此,这个房间除了那三个的床上,可谓焕然一新,连空气都给净化了。百草诗环顾一圈,从容说道:“从今天起,大家轮流值日。今天是我相公,明天麻烦崔公子。校舍是我家,卫生靠大家,请大家自觉一点。”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算哪根葱?”崔猛冷嘲热讽,手指指着百草诗,“百折羽,你就是这样躲在女人后面吃软饭吗?”
一直沉默的折羽开口了,“凭什么?凭我生得好,凭我拳头硬!”
百草诗倏然出手,扣住了崔猛的手,清脆之声响起,崔猛的脸色顿时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