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渊眸子里的清澈和茫然褪去，变得深沉晦涩。

他直起身来，然后皱眉问：“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真相的？”

“忘了，应该挺久的了吧。”

苏音耸了耸肩，语气轻松。

其实从接收到原身记忆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开始怀疑百里渊了。

毕竟，原身遇到他的“师父”，然后又到成为旱魃，这一路的事情太过顺遂了，一点都不像是巧合。

故而她便有了个推测……

如果，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相。

那谁才有可能是布局的人？

在原身的记忆里，是看不到小皇帝被人杀死的画面的。

所有人都知道，原身最疼小皇帝。

赵氏那么厌恶原身，她为何不让原身看着小皇帝死在他的面前，那不是更折磨人吗？

一切事情的发生，看着好似没有问题，但推敲起来的时候全是漏洞。

再到后来，她带着百里渊离京，并且在背地里布局给太后添堵。

可暗卫又说，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她那个时候便确定了……

小皇帝才是那个布了十年局的人。

原身，包括赵氏和梁光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看着苏音逐渐凉淡的眼神，百里渊的脸上再度出现慌乱。

他吐了一口气，然后上手拉着她手臂。

“九皇叔，我可以解释的……”他闷声开口。

靠！

居然真的是这个狗皇帝布局的。

阿难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原身到死还惦记这个傻子，却不知道，他自己就是被这个傻子给害死的。

“时谷，你们先离开。”

苏音背对着时谷，冷声下令。

时谷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将阿难给抱起来，然后带着众人离开。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苏音和百里渊两个活人。

旁边是火在燃烧着。

火光照在百里渊的侧脸上，将他此时慌乱的神色一展无遗。

“九皇叔，你……”

见苏音久久没有说话，他越发的心慌。

他直接扑入苏音的怀里，他颤声道：“九皇叔，你说句话啊，你要怎么惩罚阿渊都可以，就是别不理阿渊……”

“我承认，你方才的话都是真的，我的确是装傻，还存了要杀你的心思。”

“我出身卑微，在后宫受尽了凌辱，我从那个时候开始便知道……为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梁光从很早之前就为我所用了，后宫那些皇子相继死去，都是他的手笔。他野心很大，竟妄图想控制我。”

“我急迫想摆脱他。那天我无意听到他说起有一种命格很特殊，且心性强大的人，可以被炼制成强大的僵尸，我想到你是符合的……”

“只有我知道你的生辰八字，所以我将它告诉梁光。比起皇位，他更在意的是长生，所以他便开始盯上了你。”

“这十年来，我亲眼看着你无数次尸变之后又丢失记忆，陷入无尽的痛苦，还要被赵氏他们欺骗，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你真相……”

“因为利用你来戏弄那群傻子，也需要利用你来稳定江山。”

“终于，十年后的现在，一切都平定下来了。我觉得时机到了，所以就让人暗地里告知赵氏梁光的下落……”

“其实，这不过是我和梁光的一步棋而已。”

“我原本的计划是，梁光将你杀了，我再杀了他给你报仇。到时候，就没有任何人能威胁我了。”

听着百里渊的陈述，苏音眸色闪烁了一下。

她冷声问：“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护你登基，你为何还要杀了我？”

“九皇叔，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百里渊的眼睛突然发红。

他攥紧拳头，咬了咬牙，然后哽咽道：“是，你是对我很好。可你为什么要将兵权握在手上？”

“你是真的扶持我，还是想让我彻底当个傀儡？”

“我年幼的时候被皇兄谋害，所以成了个傻子。我发现我变傻之后，你会对我无比的好。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有一天我不傻了，你便会将这一切都给收回去？”

“如果我不是傻皇帝，你是不是就要夺了我的皇位！”

百里渊越说越愤怒。

但当他察觉到苏音的眼神冷了下去之后，他又开始慌了。

他马上跪下，然后将苏音的手拉过来，让她的手抚摸他的侧脸。

他继续哽咽道：“但我最近发现，九皇叔不是因为皇位才对我好的，你是真心待我的。”

“你说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了。”

“九皇叔，以前是我糊涂，竟想杀了你。”

“可自从我们离开京城之后，我便改变了计划。”

“我原本是想暗地里让人将来赵氏和梁光他们都给处置了，然后再来和你坦白真相。谁知道赵氏竟突然行动了。”

“不过还好，九皇叔你没事。他们都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说着说着，百里渊的眼睛里再次燃烧起希望来。

他以为一切还可以如以前那样。

可苏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她这个沉默的样子，让他的心里极其的不安。

他睫毛轻颤，眼泪在眼眶里打滚。

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划过了苏音的手掌，很烫很烫……

“九皇叔，你要怎么才能原谅阿渊。”

“阿渊真的知错了。”

“怎么又哭了？阿渊。”苏音突然轻叹一口气，她弯腰，然后用指腹耐心地帮他擦眼泪。

抬眸，看着苏音靠近过来的脸，百里渊的心猛跳。

“九皇叔你……”他呆呆地开口。

苏音则是用另外一边手揽着他的腰，轻轻松松将他抱起来。

“本王说过，永远都不会生阿渊的气，也不会拒绝阿渊的任何请求。”

苏音开始亲吻他的眉眼，语气温柔不成言。

百里渊喜极而泣。

“九皇叔，你真的不生阿渊的气？”他小声再追问一句。

“本王为什么要生气？”

“阿渊骗了你，还想杀了你。”

“那又如何？本王说过的，要保护阿渊，要让阿渊……活得很久很久。”

苏音亲吻着百里渊，她的唇慢慢地从他眉眼的位置移到他的耳朵后。

百里渊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苏音的眼睛红得妖冶，比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还要灼人。

下一瞬，他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

原来苏音咬上了他的脖子！

“九，九皇叔……”

他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便感觉到血液疯狂流失，而神智也有一点点被掠夺。

在他彻底晕死过去之前，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苏音将他抱着放在地上。

然后用那冷冰冰的手指轻抚着他的眉眼，勾勒他的唇形。

最后，他听到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阿渊，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对付旱魃的天师已经死了。”

“没有人再能杀死你了。”

“这是本王给你的礼物，你每日喝的药是本王的血，现在本王把尸毒送给你。”

“恭喜你啊，自此以后，不老不死。”

“也希望你能希望这个礼物。不枉费本王筹划了那么久。”

然后，他就看到她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不，不要走，九，九皇叔……”

可回给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声。

黑暗，孤独，惶恐，再一次将他给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