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同简渝欢对视一眼,错开目光直直射向杨淑绣:“她转校还需要适应新环境,成绩难保不会受影响,既然这样,我转就是了。”
简渝欢出声有些哑:“林肆…”
却说不出下文了。
她知道他的意思,这样说就是堵了杨淑绣的话。
只是这归根到底是她们的事,林肆只是她拿出来的借口而已。
杨淑绣在林肆身上定睛许久,最终竟然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简北屿一阵头疼,对荣景南说几句客套话,以不尴不尬的结尾收场。
简渝欢出去时杨淑绣还在外面,走近了她说:“想通了给我打电话,我想应该也不会太久。”
她又瞧一眼不远处的林肆,不知情绪地评价道:“也难怪你喜欢他。”
简渝欢抬眼,她已经面色平淡地挎着包走了,像永远不会低头的白天鹅,带着明艳自傲的气场。
也或许是胸有成竹——认为她一定不会让林肆转走。
哪怕她们两人没有在一起生活很久,她照样对她的脾性了若指掌。
她把她的心理预判的万分准确。
她的确不会让他走。
简渝欢垂下眼睫,又回头去看林肆。
他站在光影下,背后是初初冉起的鹅黄朝阳,她微微眯眼,透过光粒看清他的表情。
平淡,散漫,疏懒。
她微扯唇,对他勾勾手指。
林肆插着兜过去,步伐有些吊儿郎当,直到站在她面前,开口:“你知道你刚刚那个动作像在做什么吗?”
她仰头,面露疑问。
他嗤笑:“像在喊狗。”
她噗嗤一声笑了。
两人回去的路上都没有提刚刚的事,进班时有不少人在看。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简渝欢刚坐下,秋雨棉就问:“老师喊你做什么?”
“我妈来了。”
她睁大双眼:“你妈?”
“恩。”简渝欢淡定道:“还有我叔叔。”
“那你和林肆一起回来…”
简渝欢垂眼,语调平常的像讲冷笑话:“被发现了,我们要做苦命鸳鸯了。”
她愁眉锁眼:“那怎么办?你们是不是要分手了?”
简渝欢被她的模样笑到了,掐了掐她的脸:“我还没怎么样呢,你怎么这么难受?”
“就是担心你啊,林肆对你那么好,不就谈个恋爱吗,又没耽误学习。”她忿忿不平:“你说她平时不管你,到这时候了过来抖机灵,真烦!”
简渝欢呢喃着附和:“是啊,真烦…”
…
期末考试逼近,两人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渐渐周围几个也都觉得没大事,直到考完试,周鹤歧欢天喜地收拾东西时,林肆突然喊他。
他疑惑着放下书包,过去:“怎么了?”
林肆靠着墙站,落下的阴影罩出他落拓的身形:“跟你说件事儿。”
他鲜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周鹤歧肃然,洗耳恭听:“你说。”
他想着该从哪开始说,寻思片刻,“我下学期要转学。”
周鹤歧先是愣,继而高声惊道:“什么?!”
他掏掏耳朵:“小点儿声。”
周鹤岐脑子转得快:“是不是因为简学霸?”
他望眼里面的人,没直接回答:“这事我现在也只告诉你了,就这样吧。”
他又停了下:“其他也没了。”
周鹤岐有些懵:“所以真是被发现了?那也没必要转学吧?阿姨不可能因为这个就让你走吧?”
“不是。”他张张嘴,又觉得太麻烦,懒得说:“我走后你看着他们点儿,别再瞎混了,最后一年了。”
他刨根问底:“不是,那也不该走到这一步啊?之前不都没什么事吗?”
“简渝欢她妈让她转学,我不乐意。”
“所以就你转?”他看看林肆,悻悻道:“行吧…”
一时无话,周鹤岐消化半晌,才算勉强接受:“那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稍加思忖:“没了,这事儿先保密。”
周鹤岐拉住他:“等等,这时候你不该说,'我走后你看着她点儿,别让别人欺负她'之类的话吗?”
他哂道:“我女朋友谁敢欺负?”
走两步又像是对自己说的:“我走是我走,死也不分手。”
–––
简渝欢在最后一抹斜阳隐没天尽头时踏进家门,里面四个人全到了,坐沙发上动作一致的望着她。
她默然,看来是放假了,要算账了。
她自觉坐到沙发对面,乖乖看着他们。
简宁熹看不过去了,转移阵地坐到她旁边:“你看你们跟审犯人似的,不就谈个恋爱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迂腐!”
王秋月瞪她:“你没有说话的权利,刚刚就说你,早知道为什么不说?”
她勾着简渝欢的肩膀:“我和她一伙的。”
简渝欢坐直:“叔叔婶婶,这件事是我不对,毕竟是早恋,我也没好意思和你们说。”微顿,“我一直没把这个当成大事来看,我就想等我高中毕业了再给你们交待。”
简北屿叹气:“安弈和宁熹都没有早恋过,我是没想到最后会是你。”
她又是沉默,“对不起。”
简安义插话:“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不也没说吗。”
他转头:“爸,妈,我觉得吧,这是我们家的事,和那个女人没关系,就算要管也该是你们管,凭什么她说转学就转学?她怎么那么把自己当回事。”
简宁熹难得和他一致:“就是,我们家的事她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简渝欢眸光变得柔软,握住了简宁熹放在下面的手:“我知道你们担心,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决定转校。”
简宁熹:“林肆不是说他走吗?难道你是打算两人再一块转一个学校?”
她摇头,笑了:“我自己走,这事和他没关系。”
简北屿蹙眉:“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了。”
“你们…”
她面露愧色,但还是实话实说:“我和他不会分手,就算我转校了也不会,叔叔,既然你们不放心,那就分开一年吧,这对我们来说并不能代表什么。”
她浅笑,语气又很坚定:“我会在大学等他。”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眼里是坚韧和淡然,像一条黑暗甬道,前路是漫漫杂草,丛生盘绕,绊着脚步,她却笑着说:“没关系,挺简单的,我会走到头。”因为那里有林肆。
简宁喜突然就有些羡慕她了。
另一边是截然不同的场面,林淼怒气冲冲:“不就是钱吗,我们家就钱多!二哥,我们把钱给那个女人,把小嫂子接过来,从此以后我们养着小嫂子!”
“她不会同意的。”林肆笑了下,看向文清丽:“上次补课的钱,她全部偷偷转给我了,我还是过很久后才无意中发现。”
“这…”文清丽愁道:“其实渝欢自尊心很强。”
他转转手指上的戒指:“是啊,我们结婚之前,她不会让我养着她的。”
文清丽嗫嚅:“你们本来就结婚了,现在也就差个结婚证而已。”
林淼没听清:“啊?”
她没理会她,看向林肆:“所以,我帮你转学?”
“恩。”
“转去哪?”
林肆无所谓:“随便吧,反正就一年。”
文清丽也没把这个当成多大的事,一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坚持坚持也就过来了,反正儿媳妇儿跑不了。
但是林淼不服:“必须要分开吗?”
林肆揉揉她的头:“你还小,不懂。”
林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呆了会儿,忽然笑得像朵花,看着文清丽:“之前二哥从来不会这样碰我头哎。”
文清丽笑骂:“…出息!”
---
这个暑假是绿树成荫,是连声蝉鸣,是暴露在金色下的燠热,是凉入心脾的冰镇西瓜汁,也是五颜六色的游乐场和牵手的情侣。
简渝欢捧着红色液体,吸了一口,又递到他嘴边。
林肆垂头喝了一口,评价道:“太甜了。”
她问:“什么甜?”
他看她一眼,勾唇:“你。”
她挑眉:“可以啊林肆,越来越会了。”
“你教得好。”
简渝欢咬着吸管喝完最后一口,扔进垃圾桶,指着照相馆:“去拍照。”
他自然没什么意见。
摄影师是个年轻男人,见他们进来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两位颜值可以啊。”
“谢谢。”简渝欢莞尔:“把我们拍的好看点儿,照片洗两份。”
他调笑:“长你们这样闭眼拍都好看。”
简渝欢平时不怎么笑,但是和林肆在一起时眼睛永远是弯起来的,仿佛存了许多星星。
林肆面对镜头也不会笑,摄影小哥提过很多次,只拍出一张要笑不笑的照片,十分僵硬,一看就是被迫营业。
只有一边嘴角有一丝上挑,又拽又欠揍。
简渝欢看到那张照片笑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随便抓来的小哥哥拍照呢。”
他瞅一眼就再也不想看,只拿了一张简渝欢亲他侧脸的照片放口袋里:“其他的你收着,我只要这个。”
她点头把其他的放包里,挽住他的手腕,举目四望,直指过山车:“我们去玩那个。”
林肆看到旁边吐得昏天黑的游客,不放心地问:“你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反正没玩过,试试呗。”她歪头:“你应该不会怕吧?”
他静静看她几秒,抬步:“怕了就叫。”
她不置可否:“不会的。”
她这么稳重,怎么可能喊得像杀猪一样,那太毁形象了。
然而打脸就来得如此强烈。
林肆看着旁边喊得忘乎所以的人,表情狰狞,五官好像马上就要不听话的随风飞走。
他不厚道地笑了。
下来后,简渝欢的三魂丢了七魄,人已飘飘欲仙,下一秒就能原地飞升。
她扶着林肆的胳膊,身子几乎靠在了他身上:“我不行了,林肆,快想办法给我收尸,我想住花多的地方,我要‘化作春泥更护花’。”
林肆半拖半抱把人带到长椅那坐下,拍着她的背:“歇会儿,你现在脑子不清醒。”
她趴在他身上缓气,终于将晕眩感排除,后知后觉感觉丢人,扯着他的袖子警告他:“今天过后你就得把这事忘了。”
“忘不了了,怎么办?”
“不行,你必须忘了。”
两人对视着,丝丝笑意骤然从他喉间溢出:“以后要经常带你玩。”
“恩?”
他垂目望向她,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这样才知道你小时候多可爱。”
简渝欢:“……”
脸没出息的红了。
从最开始坐了最刺激的过山车,到后面的项目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两人疯玩了一天,日暮西斜时,游乐场里七彩的灯开始闪烁,天空彻底暗下去,这里依旧灯火炫彩,像被放逐的不夜城,更多的人涌入,熙攘不绝。
情侣必备项目肯定有摩天轮,简渝欢白天用嗓子过度,到晚上说话就有些哑:“坐了摩天轮,我们今天就算是完整了。”
林肆听着她的声音,拧开水递过去:“别说话了,让你没命的喊,学霸的端庄全被你喊没了。”
她嘻嘻笑道:“反正这里只有你,没了就没了吧。”
说完指着前方华丽的大摩天轮,拉着他跑:“冲!”
他无奈的跟上去,看着她嘴角的笑渐消,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坐上摩天轮,简渝欢就像被按上了开关,整个人又蓦然沉寂下来,怔怔看着远处的灯火。
林肆握住她的手,用劲儿将她扯入怀里。
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按着头压上去,从半山空一直吻到顶端才松开,托着她的脸,让她看清自己眼里的碎星,低声说:“我帮你把钱还了,我养你。”
她低喃:“不行的。”
他凑近又亲了亲她。
哪怕知道答案,还是不死心的想问问。
摩天轮再次旋转一圈,她问:“你说我们到底为什么回来?”
林肆说话时有热气:“大概是为了让我早点遇见你。”
“我想也是。”她弯着眼睛:“我有时候都觉得那些事是一场梦。”
她抬手覆上他的脸,望进他的眼底:“林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说那么多矫情的话了,我知道你也不爱说。”
“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不分开,只是太麻烦了,我妈会不厌其烦地过来,叔叔也会一直担忧,我们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儿。”
“我知道。”他喉结滚动:“在这里等我,我有时间回来看你。”
她笑着摇摇头:“我走。”
他终于不再淡定,拉开她,断然道:“不行!”
“林肆…”她扑过去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热气喷洒在他耳侧,呼吸逐渐灼热滚烫:“这次听我的,以后全部你说了算。”
他咬牙:“我22岁就结婚。”
男生22岁法定结婚年龄。
她片刻没有犹豫:“好。”
这下换他怔住,摩天轮依旧在移动,离最高点越来越近,下方的蓝色光点尽收眼底,稍稍抬头,月亮似乎触手可及。
他缓缓闭眼,收紧双手,哑声回:“好…”
简渝欢走得那天阳光依旧夺目耀眼,金光流彩溢满瞳孔,林肆目送她进了机场,她回头笑着挥手,转身默念。
这是最后一次让他看她的背影。
她知道,她的这场青春,从这里开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