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
“林肆…”
“林肆!”
“嗯?”他眉心簇成一团,眼睫几番翕合,简渝欢的脸落在他上方,打下一片鼠灰色阴影,他手指在眉心按了按,这才彻底把眼睛睁开。
还有些茫然。
简渝欢微凉的手放在他脸上,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俯看着他:“你也太能睡了吧,太阳晒屁股了。”
他又迷迷糊糊唔了声。
她站直身子,窗外大片冬日暖阳扫在他脸上,他复又阖上眼,待适应光线才睁开。
林肆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过来。”
“怎么了?”
林肆突然横出一只手,抓住她一个使劲按进怀里,声音有初初睡醒的沙哑:“让我抱抱你。”
她落进他怀里时还有些懵,接着就笑了:“你这是由于身份的转变连带着属性的改变?突然这么粘人,真不像你。”
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深吸口气,拍拍她的脑袋:“起来了,媳妇儿。”
“啧…”
林肆去浴室冲了个澡,穿衣服时垂目看到干净的腹肌,在上面摸了摸,当时感觉到痛了吗?记不清了。
拿毛巾擦着头发,穿棉拖鞋出去,看着熟悉的早餐有些发愣。
她抬眼问:“怎么了?”
“没事。”
坐到椅子上,他夹着切好的煎蛋:“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她喝口牛奶:“初中就会了,你傻了吗?我又不是没给你做过。”
“啊…”他咬一口:“挺好吃。”
简渝欢看他几眼:“你没事吧?今天怎么怪怪的。”
“就是做了个,很逼真的梦。”
“哦。”她停住:“说到做梦,我昨天好像也做了一个,只觉得挺奇怪的,不过具体的记不清了。”
“怎么?”
“就是…好像梦到我们上辈子刚结婚那会儿。”
林肆抬头,话音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然后呢?”
“然后?记不清了。”她顿了下,又笑了,眉稍上扬:“好像梦到你不要脸的追我来着。”
林肆面上没什么,心里却刮起惊涛骇浪,在她生动的眉目间,也跟着挑起笑容,“要是上辈子的我们还在继续生活的话。”
他一哂:“那肯定是我追的你。”
还未等她的惊讶溢于言表,他转而又道:“没有假设,继续生活是肯定的,所以,我一定会追你,不论在哪个世界。”
简渝欢看着他许久没说出一句话,他眼皮微掀:“怎么?”
她敛住眼底射出的瑰丽光线,慢慢眨眼,眼波似存着靛蓝色的湖,却盛着第三种绝色。
林肆心思微动,听她如寒潭落珠的清凉声音笑着说:“林肆,别这么让我心动。”
–––
吃过饭林肆的手机就没停过,是那些好兄弟们咋呼着要让他请客。
自己浪出来的路,怎么着也得走下去。
然后定个酒店,喊上那群兄弟过去了。
简渝欢在门口接到简宁熹,差点被她给吼傻:“你竟然不声不响的结婚了!你是疯了吗?!爸妈不说了就算了,连我也不说?!”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脑袋:“简渝欢啊简渝欢,我本来还以为这家里最叛逆的是我呢,谁想到你才是最疯的那个,我真是看错你了啊…”
随后而来的秋雨棉也是附和:“就是!这种事你怎么能不和我说呢!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简渝欢啊简渝欢,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们…”她自知理亏:“好了我给你们赔不是,只不过这事是我决定了好久的,和你们说免不了一顿麻烦,所以…”
“所以你就先斩后奏?!”简宁熹冷笑:“我看你回去怎么和爸妈说。”
林肆过来解救出被两面夹击的人,揽住她的肩膀:“你们别说她,有什么冲我来。”
简宁熹环胸觑他:“当然得冲你来,就这么一声不吭拐走了我家妹妹,假以时日你是不是得再让她大学怀个孕啊?”
简渝欢:“……”
“姐,没那么严重,就是领个证,婚礼都没办。”
“还就是领个证?”
她说着又要上手,被林肆拦住:“姐,说好了冲我来的。”
听到林肆喊她姐,她好似被人捏住了尾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了。
回过神底气不足地支吾:“看你们回去怎么交代,我可不帮你们。”
林肆侧目冲简渝欢无辜道:“好像有点儿严重啊媳妇儿。”
她伸出手指隔开两人:“自己交代,我不帮你。”
他好笑地小声念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周鹤岐看两人进来,拍手喊:“新郎新娘来了,兄弟们奏乐!”
众人齐声:“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耳熟能详的婚礼进行曲被他们唱的不伦不类,氛围感却十足。
简渝欢觉得有些臊,想躲林肆身后,看出她的窘迫,他出声:“得了,别嘟嘟了!”
他牵着简渝欢落座:“随便点随便吃,开心就行,我报销。”顿了顿,又笑说:“有什么问题冲我来,别碰她。”
换来一众唏嘘声:“兄弟们那就别客气了!今天要让他大出血!”
还真没人客气,这家酒店本身就高档,还专挑贵的点,一顿饭下来少说也得万把块。
简渝欢在下面揪揪他衣摆,同他耳语:“要不咱俩aa?”
他斜她一眼,“aa?”继而视线下移,落在她鼓起的胸部,似笑非笑:“要是你这能变成a,我就跟你aa。”
她:“……”
三秒后,她在下面踢了他一脚,咬着后槽牙:“看不出来啊林肆,原来你喜欢胸小的?口味还挺独特。”
“那倒不是。”两人都知道他刚刚是故意的,却没想林肆能顺着往下继续接:“我喜欢一手带大的,我看你比之前好像是大了点儿。”
她又重重踩了他一脚。
和男朋友结婚后,他变得十分流氓又极度不要逼脸怎么办??
周鹤岐指着他们:“你们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四眼:“别偷着说了,我们来玩个游戏。”
林肆:“什么游戏?”
“就我们问问题,你们回答呗,看默契程度,婚礼上都爱这样玩。”八壹中文網
众人都说好,他们也没意见。
问题从四眼开始,顺着座位挨个问。
“对方的生日。”
两人异口同声。
林肆:“腊月初四。”
简渝欢:“正月十五。”
“初吻什么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林肆答:“高二,有次我们校门口约群架,结果没打成,之后的事儿。”
四眼:“我草!你们竟然还有这档子事!”
周鹤岐:“就是!我们都准备着冲锋陷阵,你竟然在后面亲亲我我?”
秋雨棉忽然恍然大悟般出声:“啊——我说那天渝欢怎么突然跑出去了,原来是去送吻了??”
简渝欢:“……”
她觉得自己的脸要丢尽了,苍白无力地辩解:“那是意外…我不是为了那个才出去的。”
谁管你是不是,反正在他们听来就是。
下一个问题:“初夜什么时候?”
林肆挑眉:“尺度大了点儿吧?这种私密的事儿我不太乐意和你们说呢。”
“切——”周鹤岐放宽问题:“那就说个大概时间。”
他叹气:“大一。”
“嗯???”
“大一???”
“阿肆你行不行啊!”
林肆送到简渝欢嘴边一杯水:“闭嘴,还问不问了?”
“初夜地点。”
“啧…你们有完没完?”
“问完这个就不再提和这个有关的了。”
他放弃治疗:“我家。”
“哦~~”
轮到简宁熹,众人都期待地看着她,她果然不负众望:“昨晚几次啊?”
“……”简渝欢终于忍不住开口:“姐,留个面子。”
她视而不见,挑衅地看着林肆:“这不是冲他来的么。”
简渝欢咬着下唇,隐晦地瞧他一眼,似在求助,林肆回她个安抚的眼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含着那口酒勾着她的后脑勺渡了过去,她猝不及防启唇,酒却在下巴上顺出一条细流,十分旖旎,视觉冲击十足。
他退开轻轻擦掉她下巴上的潮湿,看向他们:“用这个抵?”
“……我靠!”
简宁熹看出他们的反应,摊手:“看来这个可以抵了。”
秋雨棉是下一个,她没那么多华丽的小心思,就问了一个很浪漫的问题:“最喜欢对方什么?”
简渝欢刚喝完好几口水,闻言转向林肆,他饶有兴趣地回视,似乎对她的回答也很感兴趣。
“嗯…”她莞尔一笑:“拽吧。”
他身上这股拽劲儿,这世上也独他一个,至少,能完完全全吸引她的,也就这一个。
林肆也笑,在一众期盼目光中,仅仅看着她,慢条斯理吐出四个字:“又乖,又欲。”
简渝欢脸倏地红了,周围发出激烈地看戏声,她挡住侧脸:“你说的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这样了?”
他摸着她的后脖颈,安抚地捏了捏,俯在她耳侧调笑:“是不是这样,反正只有我知道。”
她的这幅面孔,只给他看过。
乖起来惹人心窝的想去疼,欲起来挠得他欲罢不能。
拿捏着他的软肋,在他心尖上反复戳中。
…
见证两人从恋爱到结婚的人差不多都在这了,想来从校服到婚纱也会有他们,也是真真切切地为两人开心,以至于后来喝得都有些大,两人被磨得受不住,借故上厕所,又双叒叕遁走了。
林肆说要开车所以滴酒未沾,简渝欢却灌下去不少,有些飘飘然,出来后凉风一吹,又清醒了。
今日暖阳很足,像是熬过一个寒冷的冬季,终于迎来一个暖日。
可冬季的太阳又总是有些害羞,日光再盛,也会蒙层薄纱躲进去,不会让人觉得刺眼。
简渝欢按着他的手喘气:“要不要继续跑啊?”
“你放心,给他们付了饭钱,我这手机不会再响一次。”
她噗嗤笑出声,想起这些一路都未散的人:“真好啊…”
他听到她的感慨,蓦然挑唇:“宝贝儿,带你去个地方。”
她没问,一路跟着他走,直到被带到一辆黑色摩托旁,眼露惊喜:“这是?”
“好久没骑了。”他掀开塑料保护层,拿出头盔给两人扣上,跨坐上去:“上来,哥哥带你逛兰城。”
她跨上去,环住他的腰,霎时忆起许许多多的曾经。
她记得第一次坐时的那个傍晚,彩霞漫天,映出少年不羁的背影;
记得第二次的夜晚,树影憧憧,霓虹万千迷人眼,呼啸而过的风和天台的打火机;
记得第三次的街道,白发苍苍却岁月静好的阿婆,特别的花狸猫,和少年柔软的发梢。
多年后,她再次坐在这辆摩托车上,前方是更加宽厚的背,冰凉的风吹在耳侧,干枯树杈并不浪漫,路过的高楼也不乱眼。
可这一切都让她心动,心动到手臂一紧再紧,似乎这样,就能永远靠着他迎来春天暖绒的风和夏季萤火虫的夜。
这个信念会让人变得叛逆,忘乎所以,因此——
她突然伸长手臂,高喊一声:“林肆!我好爱你啊!”
他在前面扬起唇。
不知行了多久,摩托终于停下,她捂着僵硬的手跳下车,林肆拉着她贴到脖子上,她瞬间感受到暖意,眯着眼笑得像只满足的狐狸。
待回温,才依依不舍放手,林肆帮她解开头盔,微扬下巴:“看看,熟悉么?”
她回头,是昱南一中的墙壁,再往上看到半露出的环形楼梯:“暗洞?”
“嗯,上去?”
一瞬便懂了他的意思,她回:“好啊。”
林肆先撑着她让她爬上去,待她在上面坐稳了,才退后几步,助力起跳,一手勾着墙顶,脚蹬着墙两下便爬上去,俯身,下跳,一气呵成。
他扭扭脖子,伸出双手看着她:“来。”
简渝欢坐在上面俯首,想起那天和他第一次逃课,她仓惶落入他的怀中,心跳紊乱纷杂,耳畔叠起的风吹不散那股浓郁烟草香。
她脑子里掠过一句话,低头问:“林肆,记得《傲慢与偏见》么?”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稍稍歪头:“储藏室?”
“不。”她露出贝齿:“是另外一句话,'notallofuscanaffordtoberomantic',并不是我们所有人都会拥有浪漫,我当初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如今也是,唯一的不同在于——”
他仰着头就这么看着她。
“唯一的不同在于,不会拥有的人里不包括我了。”
她微顿,缓缓阖上眼:“林肆,我要跳了。”
光影流转,她如那天般匆忙跌入双臂,满鼻的玫瑰香缠绕,日光和夜色皆为见证。
他拥住了浪漫。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