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忱沉住气,没在安检处做出令机场安保误会的事情。
距离十七号登机口有一小段路要走,傅忱跟在陆浅衫后面,死死盯着陆浅衫的小腿。正常一年半就可以取出钢钉,除非患者上了年纪,不宜取出。
就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
陆浅衫被盯得十分紧张,走路同手同脚。
傅忱怕她来个平地摔,过去搂住她的腰。
“你在怕什么?”傅忱好笑,觉得自己好像在逗一只腿脚不利索的小白鼠。
医院开的证明现在落入傅忱的手里,陆浅衫理亏,不敢大声。
“就是一次普通的车祸。”陆浅衫睁眼说瞎话,现在傅忱已经知道她全部的积蓄拿来赔偿赝品了,陆浅衫就不能告诉他真相,“大概在一年前——嘶。”
傅忱挺住脚步,伸手捏住陆浅衫的脸蛋:“我建议你重新组织语言。”
陆浅衫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无辜,她马虎糊弄:“时间上我可能有点记错,但这不重要了。”
嘴硬!傅忱一把拎起陆浅衫,把她放在落地窗旁边,那里有一排椅子,傅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把陆浅衫困在里面。
陆浅衫脑子一麻,傅忱该不是早就知道了。
从医院看见李叔他就知道了吧!
他怎么这么能忍?
陆浅衫忽然想起,有几次睡着了,觉得小腿很痒,好像有人掀她裤腿。
难不成是傅忱?
陆浅衫无语,马甲掉得稀烂,她居然在傅忱面前装了这么久。
“忘记了?那我替你说。”
陆浅衫连忙求饶:“好好好,我自己说。”
她简单说了自己在县城道上小腿被碾,肇事者欠债无数,一穷二白,没钱赔偿的经过。
她淡化了她的出行目的,没说自己是去找傅忱的,就说去县里人社局毕业生报道。
傅忱静静地听着,心里七分心疼两分懊恼。陆浅衫总是为别人考虑得太多,替自己想的太少。
“这么说,你不是去找我的路上?”傅忱和陆浅衫对视,眼里是看穿一切的犀利。
陆浅衫默默捏紧了包,和傅忱对视,对方的目光直白、凌厉、了然一切。
她好像没什么挣扎的必要了,只得老实承认:“是,但你不要联想。”
傅忱深呼吸了下,抱住她,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天去找陆浅衫。想挽回前女友,他为什么不当面说,非要在那该死的音乐厅等人!
以后不会了。
傅忱发誓,今后无论是什么事,他都不会在原地等陆浅衫追上来,他要自己走到陆浅衫面前。
甚至去哪儿,也要完完整整地把陆浅衫送到终点站。
比如,他可以坐飞机把陆浅衫送过去,然后在乘机回来。
“我记得你手上这篇文要完结了对吧?”傅忱不容商量道,“下一篇不准开,先把钢钉取出了再说。”
陆浅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载文她已经写完,放进晋江网站的存稿箱,每天定时吐一章,十五天之后完结。
她前阵子阳奉阴违,深夜存稿,就是为了手术做准备。
傅忱只知道车祸,却不知她这趟行程的目的。
怎么说呢,开弓没有回头箭,陆浅衫撒谎在先,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她抬头看了一眼傅忱,她的太阳与星光,有他在就不黑暗。
无论是悬在心头,还是近在眼前。
候机大厅有个两岁的小孩在闹腾,魔音贯耳,那孩子还是他们一个航班。傅忱给陆浅衫一副耳塞,“靠着我睡一会儿吧,今天起太早了。待会儿我叫你。”
陆浅衫:“你起得不比我早?我坐在这里等就好了,你回去补觉。明天不是要监考?”
傅忱:“我改变主意了。”
陆浅衫心里一咯噔:“啊?”
“机票钱不能浪费。”傅忱理直气壮,“我送你那边的酒店再回来。”
机场流量大,傅忱知道了陆浅衫钢钉没取,就不能让她一个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还有酒店情况得过目一下,毕竟他老婆要住半个月呢。
陆浅衫瞬间骑虎难下:“为了不浪费一千块的机票钱,所以你又买了一张?”
傅忱:“我有钱。”
无言以对。
陆浅衫开始坐立不安,去酒店肯定会被识破,她哪里来的接机人员和团体住宿酒店?
总不能让沈玉从影视城给她拉一车演员过来帮忙吧!
“阿忱,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眼看瞒不过,陆浅衫咬着手指头,“你保持冷静。”
陆浅衫还有事瞒着?!
傅忱看了一眼陆浅衫的脸色,觉得还是件大事。
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很冷静,有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陆浅衫直言不讳:“你现在表情有点可怕,我不敢说。”
傅忱猜道:“你不是去培训?”
但他也只能猜到这里,陆浅衫真实目的,他一时半会儿真没头绪。
但他直觉会很气人,于是先深呼吸了两口。
“我去一下洗手间。”陆浅衫站起来,临阵脱逃,还是打电话说吧。
“想打电话说?”傅忱对小说套路研究得很深,嗤笑,“你要不是得病去动手术你就坐下说。”
陆浅衫也有写过类似的套路,给她校对的时候,看得他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给女主加戏。本着校对人员的专业性,他克制住了。
陆浅衫:“……”
不敢说话。
傅忱反应了一下,怒了:“你还真是去拆钢钉的!”
候机厅人多,傅忱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他这几天来来回回跟陆浅衫暗示了多少次,有什么事告诉他,对他说,两人一起解决。
同样的意思,傅老师至少示范了五六次不同的表达方式,就是个傻子语文都能考及格了吧!
他说陆浅衫傻她还真装上了!
傅忱回想了一下,陆浅衫的秘密,他挖了这么久,每一个都是他先知道的,陆浅衫一次都没主动。
傅忱每知道一件事,委婉暗示陆浅衫自己坦白,结果陆浅衫永远有更大的惊吓在等着他。
他气得要命,偏偏不能对一个即将动手术的人发火,犹如喷发的火山被堵住出口,汹涌的岩浆只能往肚里咽。
傅老师要是再不理智一点,就得去机场跑道上面跑圈,和飞机一起上天。
他抱着手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熄火。
陆浅衫站在一边,显然被傅忱吓呆了。
真正的愤怒是说不出来的,傅忱面无表情一句话没说,这意味着他强行压下去,内心得爆炸了吧。
陆浅衫蹲在傅忱面前,两手推着他的膝盖晃了晃,“阿忱,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有气别闷在肚子里,对我发火,骂我吧。”陆浅衫趴在傅忱膝盖上,探手摸了摸他的小腹,“这里压强太高,不让上飞机的。”
傅忱睁开一只眼睛,嘴里蹦出两个字:“起来。”
陆浅衫不为所动,继续眼巴巴地瞅着他。
“陆浅衫,你老公是死了还是残废了,至于你动手术都瞒着他?”傅忱不客气道。
陆浅衫眼眶一湿,捂住傅忱的嘴巴,哭出声:“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想让你专心处理家里的事,阿忱,你最近压力太大了,都是因为我,我希望你轻松一点,不用每天皱着眉回来,进门前还要扯出笑容安慰我。”
“阿忱,我心疼,我也心疼。”
傅忱:“我乐意为我老婆奔波不行吗?前两年我是无所事事,每天一睁眼,白天好长,下班回来,夜晚更长。可是现在我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一点,让我把该对你和对我妈说的话,重复上一百遍。陆浅衫,你到底懂不懂?”
陆浅衫拥住傅忱,“我知道。”
她又何尝不是?
傅忱弯腰把陆浅衫拉起来,“坐着。”
陆浅衫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不生气,好不好?”
傅忱冷笑,“你跟谁学的撒娇?”
“可能是新文女主?”陆浅衫反省,“我在真心诚意地请求你的谅解,并没有使用撒娇这种捷径。”
“我觉得你有。”傅忱搂着陆浅衫的肩膀,“下不为例,这是最后一次。”
“我向天发誓!”陆浅衫举手。
傅忱严肃地摁下她的手:“发什么誓,你又不欠老天爷的。即使有违背誓言的惩罚,合该由我决定,发誓没用,你只要保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然后听候发落。”
“嗯。”
他捉着陆浅衫的手,抵在唇边吻了一下。
“我妈那边,已经差不多了。”傅忱道,“我陪着你安心把手术做了,她指不定还要上医院看你呢。”
“你要监考啊,我和沈玉说好了,你——”
陆浅衫被瞪了一眼,默默闭嘴。
傅忱是监考的机动人员,没有安排具体事务,他立刻编辑了一封邮件请假,说自己老婆要动手术,并且拜托另一个休息的老师顶上,回去请他吃饭。
十点整,白色飞机划破长空,在无尽的蔚蓝天际化为一点缩影。
沈玉匆匆从影视城出来。本来说好派司机小王过来,但是经纪人临时有急事,叫走了小王。
剧组被投资商塞了一个花瓶男二,一早上都入不了戏,一场戏活生生拖到了下午,导演喊收工的时候,沈玉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正在拍一场摸爬滚打的戏,衣服在水泥地上蹭了好几道口子。
沈玉没来得及换,直接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去机场接陆浅衫。
机场出口人比沈玉想象的要多,她手指在车上几个手包上流连了下,提了经纪人的买菜包。
很低调。
沈玉听着航班信息,忽然周围人喧哗起来,她耳朵一动,经验告诉她这是粉丝接机的节奏。
待会儿可能凭空生出一堆摄像头,沈玉默默往后退,没跟人群一起走,她一转身,突然撞上一个人。
“沈玉?”有道声音在叫她。
沈玉脊背一僵,低下头,当没听见,正好一阵欢呼响起,估计某位明星出闸了。
她感觉周围空气的流速都快了十倍,摩肩接踵,把沈玉挤到了一边的柱子上。
沈玉条件反射用包去缓冲,结果没撞到柱子,反而撞上了一片西装三件套齐整的胸膛。
有什么东西在包里被压扁,发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沈玉看着自己的衣服胸前一滩污渍,有点尴尬。她忘了昨天求经纪人给她买一斤熟透的桃子,可是她今天拍了一早上戏,都没顾及上吃东西。
她的装扮仿佛来机场捡垃圾的乞丐,而且是翻的湿垃圾。
秦薄言脱下西装外套,给沈玉披着,“在等人?”
沈玉讪讪地抓紧了衣服,干脆把它穿上,遮住胸前的污渍,“是,接一个朋友。秦先生刚下飞机?好巧,谢谢啊,这衣服我洗干净还你。”
说完,她抬头看着秦薄言,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秦薄言扫了一圈周围,“这里人多,到外面等吧。”
“不行。”沈玉给陆浅衫发消息,告诉她在出口左数第三根柱子等她。
发完了,她催促秦薄言赶紧走,要是这人看见陆浅衫,回去给傅忱打小报告怎么办。
有个相机朝这边拍摄,秦薄言摸不准他是想拍谁,侧身给沈玉挡了挡。虽说沈玉这装扮跟明星挨不着边,但这照片要是放到网上,网友什么都能扒出来。
沈玉这是戏里的服装,还好他有外套可以帮她遮一遮。
刚才出来那个男明星,就借沈玉单方面闹过绯闻,无耻炒作,从中获利。要是被拍到,歪成沈玉亲自接机赵姓男星也有可能。
但是——沈玉不怕绯闻,她就怕给陆浅衫惹事,秦薄言他怎么还不走?
秦薄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护花使者当上瘾了。
他眉心微蹙:“这里人太多了,我陪你等会儿。”
沈玉不太乐意,身上还穿着人家的衣服,直接拒绝说不出口。
秦薄言看清她的顾虑,笑道:“你来接谁,我绝不会泄露。”
总不能是男朋友吧?
秦薄言心里打了个突,反而更不想走了。
“你说的,你待会儿看到谁,都要当没看见。”
“行。”秦薄言一口答应。
“好。”沈玉干脆道,“我等的是陆浅衫,你个子高,帮我看着点。”
说着,沈玉打开经纪人的买菜包,看见里面压成果泥的桃子,心疼地直叹气。
沈玉躲在秦薄言身后,靠着柱子,内心为桃子们举行了一个三分钟的哀悼仪式,没注意陆浅衫已经出来了。
秦薄言一眼注意到陆浅衫,抬手叫了一声:“陆小姐,这里。”
紧接着,他看见落后一步的傅忱。
以及傅忱眼里非常不善的目光——老婆背着他动手术,然后接机的竟然是他兄弟?
沈玉的身影被秦薄言挡得严严实实,四周摄像头多,秦薄言纠结了下,没让开步。
兄弟反目成仇就差那么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