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问题,薄景遇正襟危坐,预感到她要问起颜臻,心里斟酌着要怎么回答才能把扎在她心里的这根刺一举拔除。准备半天,结果她的问题却是问她跟颜臻长得像不像。薄景遇一时愣了愣,诚实道:“有一点。”
安笙垂下眼帘,感觉心里被刺穿的那个小洞好像又大了些。薄景遇摸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主动解释道:“安安,我跟颜臻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你相信我。”
安笙点头淡淡“唔”了一声。她这般轻易放过的态度,搞得薄景遇心里七上八下的,在他的认知里,俩人矛盾的核心就在颜臻身上,把颜臻的事说明白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安笙已经开了第四局。这个问题她想的时间有点长,问出口也是轻飘飘的,她说:“薄景遇,你以前有没有过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姑娘?”
薄景遇眸光一动,望向她,半晌,忽地笑了。“有啊。”
他得意洋洋,倾身凑近她,“你想知道她是谁吗?”
安笙脑袋里混沌一片,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感觉到心里那个口子在不断的扩大,扩大,痛的无法呼吸。她抓住心口的衣服,紧紧盯着他,眼睛渐渐红了。薄景遇却笑了,伸手用指背轻轻刮蹭她红肿的眼皮,“安安,我们注定遇见,注定你是我的……”他是那样的自信而笃定,然而安笙耳朵里乱哄哄的,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扬手一个巴掌抽在薄景遇脸上。啪——很响亮的一声。屋里静了。她想嚎啕大哭,可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恍恍惚惚地想,今天不该跟他赌骰子,她在赌场上的运气向来太好了,可赌场太得意,其他地方免不得就要失意几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纠缠到一起去的,俩人都带了委屈的气,别着劲儿,撕咬着彼此,像是仇人。咬着牙谁也不出声,动作却一下比一下凶狠,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去宣泄心里的愤怒跟委屈了。昏暗的房间里,两道粗重的喘息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他们像两只沉默的兽,在从客厅的沙发滚到卧室的床上,不知疲倦。动静一直持续到下半夜,两个人终于都筋疲力尽,停了下来。身下的床褥凌乱不堪,被单潮湿的皱成一团,满屋子淫糜暧昧的味道。薄景遇埋首在安笙的肩窝里,缓了良久,终于低低开口唤她,“安安……安安……”叹息似的,抽身离开,仰面摊开在床上,盯着昏暗的天花板,“你干脆弄死我算了……”无奈又有点满足。在他抽身离去的瞬间,安笙身体一空,心也跟着空了,小腿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翻身蜷缩起身体,像小婴儿那样的姿态。凉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溜进来,安笙身上汗涔涔的,被吹得打了个冷颤。薄景遇起身捞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裹严实,从后背隔着被子抱住她,脸埋在她发间蹭了蹭,闭着眼低声咕哝,“不想洗澡了……”一句话说到尾儿,后面就没音儿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渐渐起来。安笙也累,却是睡不着的,睁着眼盯着虚空出神,她努力去想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到如今,事情都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分手。没有其他的选择。她该果断点儿,干脆些,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将自己置于可怜又可悲的境地。然而一想起要与他分开的结果,她就生出一股痛不欲生的味道,心疼的几乎真的要碎掉。她终于明白那种痛苦,不是谁都有说放手就放手的洒脱,她以前把自己想象的过于坚强了。……第二天,她再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阳光透过薄纱照进屋里,暖洋洋的,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她怔了片刻,身后响起吱呀开门声。转头,薄景遇正朝床边走来,他穿着灰色休闲裤,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脖子上还吊着条粉色格子镶白碎花边的围裙。这装束不伦不类,又奇异地和谐。四目相对,他勾唇一笑,“醒了?”
薄景遇走到床边,曲起一条腿跪上床,问她:“饿了没?饭做好了。”
安笙怔怔看着他,头脸都乱糟糟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傻。薄景遇眼里带上笑意,目光又落在她的唇上,昨晚上弄得太狠,现在还有些肿着,殷红透亮,像熟透的樱桃。没忍住凑过去轻轻啄了一下,“起来了……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安笙盯着他的眼睛,张口喊他,“薄景遇。”
“嗯?”
半晌没听见回声,薄景遇问:“怎么了?”
我们分手吧。安笙嘴巴张开又合上,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口。薄景遇看着她脸上难过又迷茫的神色,心里的喜悦慢慢散了。“安安,你在想什么,你跟我说好不好?”
可答案只有摇头和空洞的眼神。……安笙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如何,正确答案摆在那里,可她舍不得选,自欺欺人走下去,她更做不到,进退两难,于是只能这么稀里糊涂地混着,拖着。等哪天薄景遇受不了,主动离开她,这样就能解了她的两难困境,让她得到解脱,让他也得到解脱。薄景遇从来没遇到这样棘手的状况,他不明白安笙到底怎么了,他根本找不到哪里出了问题,一切仿佛是回到正轨,她也不再躲着他,俩人恢复以往的邦交。他下班以后又去她家里蹭吃蹭住,缠着她,磨着她,她承受着从不拒绝,可也从不主动。她的话少了,经常盯着某一处出神,也不再掐他踹他,羞红着脸咬牙骂他混蛋流氓。薄景遇不止一次的问她:“安安,你怎么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欲言又止,或是摇头,自己也是满目迷茫,谁也没有答案。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几乎要逼疯他,于是薄景遇也渐渐沉默,只有夜里的喘息声渐渐大起来。一晃眼,十一月都已经过了大半,西风渐起,街上行人匆匆,身上的薄外套已经换成了厚棉服,路边高树上的叶子也快掉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