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袖子半卷的说书人一拍醒木,滔滔不绝地说道:“昨日我小老儿讲了关于妖族凤帝的风花雪月,今日来讲讲这修真界天才陨落的旧事。”
堂下听的人哄闹起来。
“诶老头儿,”一位穿着素青道袍的修士磕着瓜子笑道:“你前些日子才讲了红衣一剑,百年前凛剑宗江牧的陨落那称得上天才陨落吧?”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话说,这千年来,称得上是天才的,应该也只有凛剑的江牧了吧?”
“谁说不是呢。”
“可惜啊,这对我们修仙界,也是不小的损失啊,要不是当年江仙尊以身祭剑重创魔族,我等恐怕早已命丧魔手!”
说到这儿,众人齐齐叹了口气,酒楼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哈,”突然,坐在窗边的一名少年嗤笑了一声,打破了平静,“你们纵使是把他吹上了天,他不也是死了吗?”
“什么天才,我看,他江牧的名声都是你们吹出来的吧?”
“无知小儿!!”
最开始说话的那位修士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身上隐隐闪现着修士结丹期的威压。
不少人惊惧地看向了他,他却半点不觉:“当初要不是红衣一剑为天下舍生,你这竖子还不知能在哪里降生!”
他们口中的红衣一剑,指的是凛剑宗上一任宗主最小的亲传弟子江牧。
说他是天才,是真的没有半点夸大,自古从今,都还没有出现过除他之外两百年元婴五百年步入大乘期成为修真界第一剑的人。
而在百年前,这位真正的天才在魔族大举进犯时,为了整个修真界,死在了距这个客栈三十里外的无望谷底。
也正是因为他以死重创了魔族,这才换来了修真界百年的宁静和平。
少年被他这么不客气得一怼,满脸不忿,却是刚准备开口硬刚就被旁边的仆从按了下来:“少爷少爷,对方结丹期!!”
少年冷笑:“我怕他?我堂堂——”
仆从额角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连忙打断他:“少爷少爷,我们出门的时候家主就说了要拦着你让你少惹事,不然就打断你的狗……”
他顿了顿,勉强把“狗”字压了下去,“要打断你的腿啊!”
少年像是从这话里联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勉强把要溢出来的怒气按了下去。
但是他想息事宁人,有人却不太满意。
一名与他一般年龄蓝衣少年怒气冲天地跟着站了起来:“你怎可这般忘恩负义?!你就是没有见识过江仙尊当年红衣一剑的风采,也不应该在江仙尊陨落后这般说话!!”
“你非要说江仙尊的名声是吹出来的,看你这样子,倒是有人愿意吹?!!”
他看样子才不过筑基,刚才那名少年怕结丹期修士倒不会怕他,闻言冷笑了一声,倏地站起来拔出了半截剑:“怎么?我说这话让你这个舔狗不满意了?”
蓝衣少年额角青筋都被他气了出来,也跟着拔了剑:“比就比!你有本事就跟我出来!!”
旁边有人连忙劝他:“小伙子,我看这公子来头不小,你还是不要招惹——”
“哼,”蓝衣少年冷哼了一声打断他:“我会怕?!”
“……”那人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一时间,客栈里又哄闹了起来,甚至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还在为他们两个人加油鼓劲。
这时候,客栈二楼挨着窗的角落就莫名显目了。
青年松松垮垮地套着一身灰白色的长袍,头上的帷帽把他的脸遮了起来,可纵使如此,也不难从他端起茶杯喝茶时露出来的弧度美好的下巴和淡色的唇看出他容颜绝对不是凡品。
他一只手撑在木桌上,宽大的袖子自然滑落下来露出了一截纤细白皙得仿若玉竹的皓腕,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桌面,仿佛是看戏看到了精彩处,他稍微直了直身体,唇间溢出了一丝轻笑。
要是有人能在这时掀开他的帷帽,就会发现,下面那张让人惊艳的脸赫然是他们口中的红衣一剑,凛剑宗江牧。
说起来,江牧觉得还挺神奇。
这群人说得没错,他其实已经死了,当年魔族大举进犯,他被逼得没办法,只能以身祭剑跟当时的魔尊同归于尽。
就是在百年后的今天,他都还记得当时浑身犹如整个人被扔进火炉的那种灼痛,和……
和他那个小徒弟声嘶力竭的,这些年几乎无时无刻不回响在他脑海里的嘶吼:“师尊——!!”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上天都不忍心看着他这个天才陨落,这眼睛一睁一闭,他竟然又醒了过来。
……也不能说是完全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的时候没能找着自己的尸体,连本命剑都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只能随便找了枝桃花附身。
所以严格来说,他现在是只刚化成人形的桃花妖。
旁边有人察觉到了这个角落里的古怪,转眸看了过来,江牧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募的回过神,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坐好。
“……”
但下一秒,他又松懈了下来。
不虚不虚,现在他已经不是众人眼里的那个修真界第一剑了。
时刻注意言行是对凛剑宗江牧的要求,关他一只小小的桃花妖什么事。
他把这句话放在嘴里重复咀嚼了好几遍之后才彻底放下了心来,高兴了,伸手端起茶杯递到唇边刚准备喝一口,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住了。
话说,作为“桃花妖”就应该更嚣张点啊。
江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曲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不远处的小二过来:“上壶桃花酿。”
这家客栈算是距离无望谷最近的落脚地,每年来来往往来这儿缅怀江牧的人不计其数,小二也跟着见了不少人,所以就算是觉得江牧这样子奇奇怪怪,但是也没有怎么多关注,应了一声就走了。
听说自他死后无望谷就莫名生出了一片桃花林,久而久之,这桃花酿还成了这一片的特产。
江牧鼻翼翕动,打开酒壶后微微嗅了嗅,一双茶色的桃花眼里浮现出了一丝满意。
别说,这玩意儿真不愧他特产之名,还挺香。
江牧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眼眸里的笑意又浓了些。
自从他红衣一剑的名声传出去了之后他师尊就不让他再这么嗜酒了,他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开始的时候还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应付着,后来他师尊身陨,撑起凛剑宗的重担落到了他这一辈的身上,自己也自觉地稳重收敛一点了。
但不得不说,这光明正大不用担心身上留味道地喝酒的感觉,这他娘的爽啊。
江牧舔了舔下唇,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他代表凛剑出战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不能再回去的准备,所以在离开凛剑的前一晚,他特意去找了他宗主师兄,拜托他要是他出了事,就多照顾下他留下来的小徒弟。
现在都百年后了,也不知道他那个小徒弟怎么样了。
刚想到这儿,他就听到了不远处的说书人继续讲:“今天我小老儿要讲的人啊,还真跟凛剑的江仙尊有点关系。”
江牧动作一顿。
“当初江仙尊还在时,收了个徒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当年不过两百余岁的江仙尊心肠软,看他可怜又无处可去,于是就干脆收了他为徒把他带回了凛剑宗悉心培养,还给他取名为闻斜。”
嗯?
江牧饶有兴致地抬起了眸。
“闻斜以正道,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得出来江仙尊对这个徒弟寄予了厚望。”
“江仙尊两百年元婴,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不差,闻斜在江仙尊的指导下,两百年内就结了金丹,虽然比不上江仙尊,但也算得上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翘楚了。”
江牧听得高兴,又微微抿了一口桃花酿。
难得一见的翘楚?那可不是?
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徒弟。
说书人喝了口茶继续道:“就连当初魔族入侵,闻斜也是上了战场的,相传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不愧为江仙尊的徒弟。”
说到这儿,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可就是这位天纵之才,自那次大战之后道心受损,到如今也没传出他突破元婴的消息,甚至小老儿听说,不知是何原因,他的修为甚至还有所下降……”
后面的话江牧就没听清了,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这老头儿刚才讲的什么?
闻斜,他的小徒弟,修为倒退?
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又听到了其他人的感叹:“诶,我就说,当初我还小的时候家里人还常常说起他让我自勉,后来自大战后就没再提过,我还说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这样。”
“说起来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哎,当初江仙尊何其风华绝代的一个人,没想到徒弟竟落得这个下场。”
“谁说不是呢……”
“……”
江牧人已经木了。
众所周知,修士除了遭遇过大的伤害,不然就算是再疏于修炼,品级还是不会掉的。
再说他当初走的时候也把那小兔崽子托付给了他宗主师兄照看,怎么说也不应该修为倒退吧?
没有倒退,那就是半点没涨?
江牧:“……”
微笑,微笑,本尊一点都不生气。
“!!!”
日,不生气才怪!!老子已经被气活了!!!
那小兔崽子,他当初还能盯着他的时候修炼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想到等他眼睛一闭双腿一蹬,这龟孙子竟然还真能一百年都没个长进!!
好小子,给你老子我等着,等老子回来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