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烛火安静地燃着。
萧宫台披着外衣坐在案前,散着墨发,斯文地翘着腿,手肘搁在椅把上,支着头,垂眸阅着手里的书。
慵懒随意。
闻言,点了下头,目光依然停留在书上,平静地开口:“审,审不出来就杀。”
“是!”秦树应下。
“公子,既然已经抓着人了,是不是该回京了?”秦树试探地问。
静默。
久久没有回应。
书页也不曾翻动。
无形的压迫感,让秦树后背冒起了冷汗。
他连忙单膝下跪,压低脊背,浑身紧绷,“是属下僭越了,望公子恕罪!”
是今晚太顺利了,一时让他有些得意忘形,竟大胆到做公子的决定……
秦树闭上眼睛,脸色有些发白。
良久,针落可闻的书房里,传来了书页轻轻翻过的声音。
“不急。”
书案后的人声音依然淡漠平静。
秦树知道这是放过自己了,松了口气,竟有种虎口逃生的感觉。
连公子为什么还要继续在这逗留都不敢想。
有几分狼狈。
“属下告退。”
很快退出了房间。
……
“掌柜的,您跑这村子干嘛呀?”李木和纪洇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这儿的路又小又挤,马车压根进不来,他们只能步行。
李木从小到大都长在青楼,虽然是个烧火的,但是也没来过这种地方。
“来找个人,碰碰运气。”纪洇望着前路,快一年不曾回来了,这儿还与以前一样。
李木:“?”
“纪洇?”
纪洇好久没听人喊自己名字了,一时竟觉得有些耳生。
她回过头,便看见另一条小路上,一个穿着略胖的妇人正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纪洇在脑海里搜索着,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哎呀!真的是你啊,婶子都快认不出你了!”妇人这时已经走了过来,笑得热切。
纪洇不知道她是谁,没有言语。
见纪洇似乎不记得她是谁,心里有些不悦,但脸上还是笑眯眯道:“怎么?不认识婶子了?我家二丫去年出嫁便是你掌的妆呢!”
纪洇这才稍微有了点印象,她去年是给过村里的一户人家出嫁的姑娘掌妆。
那是她在村里的最后一单。
姓什么来着?
哦,好像姓张。
听说在镇上有一家猪肉铺子,算是村子里比较有钱的。
“是张婶,一年未见,您可好?”纪洇客气道。
“害,有什么好不好的,日子就那样过,倒是你,这么长时间不见愈发水灵了!”张婶随意摆了摆手,打量起纪洇,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像是在给猪肉估价。
纪洇表情淡淡,李木皱起了眉,刚要说话,张婶又自顾自地开了口:“听说你在县里开了个脂粉铺子?一月能挣多少银子?我家老二昨天还在我面前念叨你呢!要不,今晚去我那儿吃个便饭?我让老大多带些肉回来!”
说着就要去拉纪洇的手,纪洇不着痕迹地避开,“今日恐有不便,恐怕要辜负张婶一番好意了,改日纪洇再来拜访。”
说完纪洇转身便走。
张婶愣了愣,连忙绕到纪洇面前拦住,脸色有些沉,“这么长时间不回村子,能有啥急事?听话,去婶子家吃顿饭,你青云哥可想你了,他现在中了秀才,回去我让他给你那铺子写几幅字去!”
青云就是张婶二儿子。
纪洇瞥了她一眼,懒得戳穿她那点心思,天色不早了,只喊了句:“李木。”
李木立马会意,一把拉过张婶,给纪洇让路,张婶还想去拦,李木立马张开双臂,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把张婶挡了个严实。
小路窄,两边都是水稻田,张婶又越不过李木,恨恨地一跺脚,“你拦着我作甚!”
李木早就不耐烦了,本来就快到傍晚了,掌柜的事还没办呢,这个张婶突然杀出来截了道,听她在这叭叭忍了半天。
现在是忍无可忍,便扯开了嗓门骂道:“我家掌柜的都说了有事,你家的饭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非得喊我家掌柜去吃?赶着给自家说亲也不至于这么急吧,不会是缺胳膊少腿没人要,便想着往我家掌柜这儿塞?拿我们掌柜当冤大头呢!”
李木跟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不知道哪句话戳中张婶痛点了,张婶在那儿瞪着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把李木吃了。
胸口呼哧呼哧喘着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再瞎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李木才不理她,回头见纪洇走得远了,人影都快要看不清了,扔下张婶连忙追了上去。
……
太阳快完全落山的时候,苏歧才下了山。
隐约看到山脚下自己的茅草屋前有个人坐……蹲着。
他慢慢走近几步,才看清了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划过一抹柔色。
女子蹲在他家屋门口,手里捏着根树枝,在地上无聊地画着。
有几缕发丝从她肩上滑落,看着很乖。
似感觉到了什么,纪洇一转头,眼睛一亮,“苏公子!”
苏歧原本清亮的眼睛瞬间变得失焦。
他还没忘记自己是一个‘瞎子’
“纪姑娘?”苏歧装作惊讶试探出声。
朝她那里走去。
纪洇蹲久了,腿都麻了,猛地一起身,脚下不稳,整个人往前倾去,猝不及防落进了一个温暖带着药草气息的怀抱。
纪洇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摔倒?
他刚才走的好快……
忍住回抱他的冲动,纪洇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失焦的双眸。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苏歧的眼睛。
很漂亮的桃花眼,因为失明所以显得有些呆滞。
她悄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应该是她想多了。
“你没事吧,纪姑娘。”苏歧目光失焦地望着虚空,语气关切。
纪洇望着他那双眼睛,摇了摇头,“我没事,苏公子。”
苏歧松了口气,慢慢放开了她。
刚才环抱她的温暖的感觉迅速消失,她有些失落。
果然,方才心急了……
一个冲动就跑过来了,惹了她怀疑。
苏歧装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刚才这般紧张过。
忍住不去在意她的目光,对他而言,比小时候真瞎的那段时间还要困难。
一时两人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