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烟雨斋中和往日一样热闹非凡。
只是聚在纪洇身上的目光比以往更多了。
除了慕名,便是好奇,看热闹的……
这几日下来,纪洇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
真正买东西的顾客一下回到了刚开铺子自己不管不问的那会儿……
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揣测和闲言碎语。
偶尔还有中年的妇人过来问,小姑娘脸皮薄,也问不出口。
其中也不乏刺她不知廉耻的……
这些人她都让芷兰客客气气请出去了。
若是礼貌的,不论是好奇还是其他,纪洇都能好脾气地解释两句自己没做什么,被人造谣罢了,还有闲心打趣说,不定是哪家同行商铺闲来无事整她呢……
纪洇这副泰然自若,镇静从容的模样,倒让不少来往店中的女子心生好感,隐隐有些佩服。
若是自己处在这样的流言蜚语里,不是躲在家中再也不出门,熬不过去自尽也是不是没有可能……
纪掌柜竟然还照常开铺子做生意。
便是有那寻衅滋事的,纪掌柜也从不还嘴,仍是客客气气的,还一副受教的模样,叫人找麻烦都无从下嘴。
“掌柜的!”
“掌柜的!”
李木和杨白芮几乎是同时进了铺子,俩人手上都握着一大把碎纸。
尤其是杨白芮,眼眶红红的,光洁的额头上粘着发丝,出了不少汗,眼睛红红的,状态看起来比李木还糟糕。
他们一进门便看到纪洇身后站着两名女子,正嘀嘀咕咕的,不时地还瞟一眼纪洇。
“掌柜的不知廉耻,便是使这脂粉也是不干净的,平白脏了咱们的面子……”
“是啊,哎呦你这样一说,叫我恶心得慌,咱们换一家吧,好久没去玲珑阁了,咱们看看去……”
两个女子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纪洇和杨白芮她们听到,其中有一些顾客本来都拿了脂粉了,听了这话,又连忙放下,像是粘上了什么脏东西,用手绢擦了擦手,跟着离开了。
纪洇没什么表情,照常让芷兰送客,连同店里其她客人,也全部一起清空。
反正大多数都被刚才那两名女子的话影响了,大概率也不会买东西,便是要付银子结账了,也正犹豫后悔呢,芷兰一过去便如释重负,丢下东西就走了。
很快店里就只剩下了纪洇和自己人。
李木被刚才看到的一幕气得直喘,胸口又闷又怒,杨白芮更是直接瘪嘴,委屈巴巴地又掉起了眼泪。
纪洇看杨白芮这副模样,笑着轻叹,还比香儿大几岁呢,倒跟香儿一样爱哭鼻子。
便拿出帕子替她擦泪,“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没,没人欺负我,掌柜你受了委屈不知道哭,我是替你哭呢!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说你的人有多恶心……”
说着,杨白芮眼泪掉得更凶了,纪洇擦都擦不过来。
纪洇顿了下,抬手理了理杨白芮额前凌乱的碎发,眼神温和地看着她,“我不委屈,白芮不哭了,过两日让白芮跟着官差亲自去抓造谣的人可好?”
闻言,李木和芷兰眼睛俱是一亮,脸上表情明晃晃写着--掌柜的我也要去!
纪洇:“……”
“芷兰跟着吧,阿木有更重要的任务。”
阿木:“?”
……
傍晚,纪洇交代完,便坐上马车朝脂粉做作坊赶去。
她想见见苏歧。
进了郊外的一处竹林,在石板路上行了一会儿,往前便看到了一处紧闭的竹门。
两边都种着竹子,大概入了秋的缘故,绿色中夹杂些许的枯黄。
纪洇下了马车,前去推门。
没有一点动静,淡淡的清香扑鼻,是属于脂粉的味道。
原本在院子里做活计的师傅工人此刻全部都躺倒在了地上,连香儿也倒在水缸旁,生死不明。
看到这副场景,纪洇心里一跳,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跑过去把香儿扶起来,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又喊了两句,没反应,纪洇只能从水缸掬了些水泼到香儿脸上。
香儿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睁眼,“小,小姐……”
也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水,香儿抓住纪洇的袖子着急地喊道:“小姐不好了!我看到好多黑衣人啊,他们都往苏大夫那屋去了!”
纪洇唇瓣颤了颤,叮嘱香儿去把其他人喊醒,自己则往苏歧那儿屋跑去。
一推开门,果然。
满屋的草药散落一地,空荡荡的。
纵然有心理准备,纪洇也忍不住心里发凉。
她慢吞吞走进去,细细查看四周。
还好,没有血迹……
她脑子很懵,怎么都想不通是谁抓了苏歧。
萧宫钰?柳掌柜?
她只跟这两个人有过过节。
往前一步,脚底似踩到了什么东西,硌着她。
纪洇挪开脚,弯腰将草药拨开,拎起了一个坠子。
一颗漆黑的狼牙。
纪洇瞳孔猛地一缩。
……
夜晚,孤星零落。
烟柳巷依旧繁花似锦,笙歌不断。
一条幽暗的巷子,里与外面的热闹隔绝。
没有一丝人气,透着股阴冷。
一处紧闭门落前,两个黑衣男人在外把守,隐隐能听到里面挥鞭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狠辣得让人头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鞭声才渐渐停息。
一道修长的身影提着鞭子带着血气走出牢房,转身利落的坐到牢房外为他准备的椅子上,胸前釉白的狼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溅着一丝血迹。
闻呈岸翘起腿,往后一靠,一双眸子犹如鹰隼,阴沉沉地望着牢笼中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
粗糙的麻绳浸着血,有几根已经快被鞭子抽断了。
眼睛蒙着白布,一身素衣。
伤痕累累。
却没有一丝狼狈,清冷漠然。
仿若受刑的神官。
闻呈岸手里握着的满是尖刺的鞭子染着血迹,随着搭在椅把的手垂下,眸光冷沉,“她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
他眼神不屑,冷嗤:“还是个瞎子……”
苏歧染血的手指颤了颤,痛得麻木的身体恢复了知觉,咬得血肉模糊的唇微微一颤,嘶哑的嗓音透着不解,“你说,什么……”
被打到现在,都没有吭过一声,只听到闻呈岸说这一句,便开口了。
仿佛这话比鞭刑还痛苦。
闻呈岸冷笑,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你竟然不知道?”
“拿出来!”
闻呈岸朝安静立在一边的手下命令道。
“是!”手下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准备进牢房。
闻呈岸瞪他,“他是个瞎子!念给他听!”
手下:“……是。”
看了看闻呈岸脸色,手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开始念了起来:“烟雨商女,夜半厮混男子于山间,廉耻礼节尽抛,或坦胸或淫语,嬉笑怒骂,俨然妓间放浪……”
“够了!”
这声怒喝是闻呈岸吼出来的。
瞧见闻呈岸铁青的脸色,隐隐竟有些狰狞,手下吓得一缩脖子,立马装死。
“听到了?”
闻呈岸冷笑着看向牢笼里的男子。
烟雨商女……
苏歧身形微微颤着,发丝垂落下来,脸色比方才鞭笞时更加苍白。
也多了一丝死气。
闻呈岸胸口的怒气不断翻涌着,握紧鞭子,双手撑着椅把,起身准备进牢。
这时门外传来禀报,说外面有个牵着狗的女子要见他。
闻呈岸曾下过命令,往后见到牵狗来这的,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准为难,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所以这手下才敢在明知他有事的时候,壮着胆子来禀报。
闻呈岸手里的鞭子落地,那张凌厉的脸,竟闪过几分无措。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嘴角扯出一抹讥笑。
这么快就找来了。
闻呈岸看向里面死气沉沉的苏歧,眼中一片寒戾。
为了这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