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斋的修缮加上与柳掌柜账目上的交接,一眨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之前的原料供应商定是不能再合作了。
虽然孟侍郎离开了,可那命令还在,轻易没有商人敢再给纪洇供货,见她就跟躲瘟神似的,生怕被她连累,惹火烧身。
便是有供货商愿意,也是趁机狮子大开口,给纪洇开出的价格,比别人多了好几倍。
纪洇傻了才会答应。
干脆用这段时日柳掌柜替她攒的银子,盘了两家原料商的铺子。
自给自足。
虽然多花了些银子,可到底不用再四处奔走求人了。
现在只剩下了药草商。
同样的,也没有一家愿意给纪洇供货。
而纪洇现下手中的银子已经不多了,不足以再盘下一间药铺。
从茶馆里出来的时候,纪洇抬起头,只见天空上乌云密布,灰蒙蒙的发沉。
就跟她现在的心情似的。
香儿跟在旁边,走了一会儿后,她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小姐,咱们要不答应柳掌柜吧。”
纪洇脚步顿了顿,想起方才在茶馆里与柳掌柜的谈话。
柳掌柜给纪洇出了两个主意。
一是她借钱给纪洇,条件是保持之前给她供货的六成利。
二是她干脆为纪洇提供药草,不过这有风险,所以柳掌柜要了七成利。
纪洇当时就想给柳掌柜一巴掌。
忒不要脸了。
但是……
柳掌柜这个主意损是损了点,可……能考虑考虑。
因为纪洇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可一下要让这么多利出去,纪洇心中有些烦闷,她摇了摇头:“再容我想想。”
香儿还想说什么,天上就落起了豆大的雨点,眨眼间,她的额前的头发就被打湿了。
路上行人匆匆忙忙的躲着雨,主仆二人也顾不上说话,互相搀着找地方躲雨。
跑到了一处屋檐下,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淋了雨,加上又是冬天,香儿冻得小脸发白,身体直发抖,纪洇就握住她的手搓着取暖。
香儿回过神,看见纪洇脸上的雨水,就将手抽了出来,忙不迭地拿出帕子给她擦脸。
纪洇唇瓣颜色淡得几乎没有了血色,白皙的皮肤,衬得眼下的淡青分外明显,眉眼间的疲倦更是掩都掩不住。
若不是因为没有药草商愿意供货,小姐何必受这份罪呢?
香儿越擦越难过:“小姐,不如就答应了柳掌柜吧,咱们手里有了银钱,药草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您也不用天天为这些发愁,四处奔波瞧人脸色,吃闭门羹了……”
说到后面,香儿声音隐隐都有了些哭腔。
纪洇叹了口气。
罢了。
刚想要说话安慰香儿的时候,她脑袋一阵眩晕,为了稳住身体,她下意识往旁边木板扶去,可眼前忽然一黑,她摸了个空,然后她就听到了香儿惊慌的喊声。
纪洇往雨地里倒下的时候,脸上落了几滴冰凉的雨水,可身体却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只看到那人模糊的轮廓,随后便传来香儿激动的声音:“苏公子!”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纪洇是躺在一张简朴的卧床上。
她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换下,现在穿的是一件浅青色的长衫。过于的宽大不合身量,让她猛地攥紧了衣领,打量了一圈房间的环境,除了书籍和笔墨,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儿分明是男子的住处。
那香儿呢?
纪洇掀开棉被,穿好鞋就往外面走去。
刚掀开帘布,就看到了缩在矮榻上陷入熟睡的香儿。她没淋多少雨,所以衣服也不曾换,屋里又烧着炭火,只是盖了件薄毯。
见香儿没事,纪洇松了口气,便走了过去,看她睡得香甜,心里一时又无奈又心疼。
也不知这是哪儿,就敢睡得这般沉,一点防备也没有。
她刚要叫醒香儿,忽然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纪洇收回了手,她记得晕过之前香儿好像喊了句什么。
但她记不清了。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长衫,方才她担心香儿不曾留意,现在她才隐约闻到衣服上一丝清淡的药草味。
纪洇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个想法从她脑海中浮现,她攥紧了衣领,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鬼使神差的,她迈步往方才传出咳嗽声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竹帘那儿,慢慢撩开一角,微暖的烛光便泄了进来。
一名中年男子捂着胸口,坐在案前伸着手腕:“大夫,您看……咳咳,我这病可还有救?”
案台对面端坐着一位年轻大夫,一身素袍,温润尔雅,如玉的指尖搭在男子的腕上,眼睫微微低垂,神情沉静且专注。
没过一会,苏歧收回了手,从旁边抽了一张纸,挽着袖袍提笔写了起来。
“只是风寒入体,我开副方子,只要按方子吃药,很快便能好了。”
“另外入冬天冷,记得多穿些衣物,莫要碰生冷寒食。”
话落时,方子也写好了。那男子接过方子,连连道谢,往另一边守着药柜的少年那儿走去。
苏歧则站起身,整理着案台。
忽的,他身体微微一顿,似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往竹帘的方向看去,只见竹帘忽然晃动了一下,想到睡在他卧房中的人,苏歧呼吸乱了乱。
他来不及收拾案台,推开座椅,往竹帘那儿走去。
掀开竹帘,香儿还在熟睡,却不见她的踪影。
苏歧便往卧房那儿去,刚撩开布帘,一具温软便撞进了他怀里,苏歧下意识伸出手扶住她。
她似乎也有些惊讶,被他碰到时,身体还有一瞬的僵硬。
苏歧放开她,低头看到她清瘦苍白的脸颊,眼底掠过一抹疼惜,转而握住她的手腕,查看她的脉象。
纪洇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替自己把脉。
过了一会儿,苏歧似松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手。
接着他就注意到她身上只穿了件长衫,忍不住拧眉:“外面冷,怎么不披件衣服就出来?”
纪洇抬起头,眨了下眼睛,轻声道:“这话该是我问你,外面这般冷,你为何不披件衣服在身上?”
她这儿有炭火,再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倒是苏歧,他那药堂除了药柜还是药柜,便是关着门,外面冷气进不来,可没有炭火到底不一样的。
他竟也就那般坐着,还穿得那般单薄。
闻言,苏歧顿了下,这才发现她手臂搭着一件披风,方才大概是想给他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