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洇倒没想到,这人竟这般沉不住气,她还以为要等两天……
听说还是胡师傅的侄子,那就交给胡师傅处理吧。
她没工夫耗在这上面。
这几日她总在想如何带香儿他们离开荆州……
此次钱掌柜打压,说不定是个机会。铺子落在手里都一样,离开了荆州,她去别处一样能够再开一家‘烟雨斋’。
可完成这些的前提是,她必须是自由的。
现在前有闻呈岸在暗处监视,后有萧宫台回来寻她不得报复……
仅是这两个人就困得她动弹不得。
马车颠簸着,纪洇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眼。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马夫的惊呼声,然后便是有什么重物坠落的沉闷声响。
纪洇下意识伸手要掀开车帘,一柄寒刀猝然刺了进来。
香儿吓得尖叫出声,可那柄刀并未继续深入,似被外力阻挡,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不要出来!”
是苏歧的声音。
话音刚落,马车晃动了一下,纪洇只从车帘的缝隙瞥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她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心中惊疑不定,是谁要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停止。
纪洇的心提了起来,苏歧他……
“没事了。”
温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纪洇松了口气,刚要伸手撩开车帘,外面的人就跟会读心似的,隔着帘布说了句:“不用出来,我等下便送你回去。”
听着他有些虚弱的声音,她手指顿了顿,然后她眼神一冷,迅速撩开了车帘。
她动作突然,刚给马夫包扎好伤口的苏歧,没有来得及反应,微微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手遮住手臂,鲜血却不断地从指缝那儿渗出,他面色微微发白,神情却有些无奈。
见她要下马车,苏歧连忙站起身伸出手接她。
纪洇目光落在他染血的手上,他眸光微闪,将手收了回来。
“抱歉,吓着你了吧?”
纪洇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鼻尖一酸,想也没想地朝他扑了过去,紧紧环抱住了他的脖颈。
苏歧怕摔着她,还是伸出手将她抱住,手臂上的血又渗出了些许,将素青色的布料浸湿了一圈,他却一声不吭,眸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香儿静静缩在马车里,用手捂着眼睛,羞得满脸通红。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纪洇知道他有伤,不敢抱太久便连忙松开了,但搂在她腰上的手似念念不舍一般,轻叹一声,磨蹭了两下才慢慢松开。
纪洇:“……”
她坐在马车边上,正好到他肩膀,便将腰上绢帕解下来,小心系在了他伤处。
苏歧凝视着她认真的表情,不由得失笑。
纪洇嗔他一眼,伤成这样竟还笑得出来。
这时她才发现他并未蒙着玉绫,忍不住蹙起眉,“玉绫呢?”
她竟还记得。
苏歧无声地一叹,将玉绫从袖中取出,递给她后,又熟稔地俯下身迁就她。
他这番动作做得一气呵成,弄得纪洇面颊有些发热。
刚系好,纪洇眼眸一闪,忽然问:“对了,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苏歧答:“我听说了会芳阁的事,有些不放心,便想过来问问胡师傅。”
跟她的想法撞一起去了。
不过今日幸好他过来,否则她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蓦地,她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方才她遇险……闻呈岸并未出现。
是否说明他现在并没有在暗处监视她?
思及此,纪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了?”
她久久不曾言语,苏歧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出声问道。
纪洇却攥住了她的衣袖,声音有说不出的欣喜:“咱们身边的眼线没了!”
苏歧微微一愣,随后唇角勾起浅笑,心里却止不住地发沉,今日到底是谁要杀她?
……
会芳阁,里间。
钱掌柜倚靠着矮榻,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着,“我说你啊,这么明显的陷阱竟也瞧不出来吗?”
他觑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人,那张贯会装得慈善的面目,闪过一丝阴冷,“她那是在诈你!”
此时张继鼻青脸肿地站在下方,一只手还被用夹板夹着,就跟断了似的垂在胸口。
那日他被胡师傅狠狠揍了一顿,一气之下,胡师傅甚至用石杵打断了他的手,说什么只会扒外的手不用留着的话……
张继一想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就止不住地发恨。
都是纪洇那个贱女人!
现在钱掌柜与纪洇不对付,他只能依靠钱掌柜出了这口恶气!
“钱掌柜只要能帮我,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闻言,正嗑瓜子的钱掌柜翻了个白眼,他现在被赶了出来,连个内线也做不了,他还要这个蠢货做什么?
何况此人连自己亲舅都能背叛,哪日也定会在他身后捅刀子。
他又不傻。
得想个法子打发了才行。
“张公子帮了我许多,却遭此不幸,实在可叹,不过我呢,还是想踏踏实实地做生意,这凡事留一线,要有个度,不能逼得太紧不是?”
钱掌柜觉得,现在他手里攥着配方,也能在纪洇的生意上咬一口肉了。
他的会芳阁压过烟雨斋也是早晚的事。
想那纪洇端的清高,对外严防死守,却不想跌在了自己人手里,钱掌柜想想就觉得乐呵。
钱掌柜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不如这样,我在怀县那儿有间铺子,平日进项也不错,有个伙计前两日请辞了,刚好有空缺,不知道张公子可愿意去呀?”
张继难以置信地盯着钱掌柜,他在烟雨斋的作坊,凭着舅舅还能做个领事,到了钱掌柜这儿就只能做个打杂的伙计了?
这么简单就想打发了他?
没门!
“钱掌柜吃饱了就想赶厨子啊,甭想敷衍我!今日你若不帮我,我就将你唆使我骗取烟雨斋脂粉配方的事,全都抖落出来!”
“纪洇现在肯定很需要我这个人证才是,她若告到衙门,够你的会芳阁喝一壶的!”
钱掌柜那张胖脸瞬间沉了下来,看着竟有几分瘆人。
气氛瞬间这样僵持下来。
“这是怎么了呀?”
屋门被推开,一道婀娜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嗓音如那黄鹂般清灵动听。
张继看直了眼睛。
钱掌柜脸色一下就黑了,抄起旁边的茶壶就朝张继砸了过去。
张继哀嚎一声,钱掌柜看也不看他,起身走到女子跟前,习惯性地搂住了她的腰,“倾儿,你怎么来了?”
梅倾依偎在钱掌柜怀里,眼波流转,目光落在了捂着脸的张继身上,似被吓着了,用手绢掩了掩眼睛。
“夫君下手未免重了些,都流血了。”
钱掌柜宠溺地哄着:“好好好,是夫君的错,咱们不看他,你为何来铺子里了?”
梅倾抚了抚垂在肩上的青丝,“我听闻夫君近日得了烟雨斋的脂粉方子?”
她素日不闻生意上的事,今日怎么问起来了?
这样想,钱掌柜还是有问必答:“不错,倾儿怎么问起了这个?”
梅倾轻叹一声:“夫君糊涂呀,那纪洇岂会指望这一张方子,来日她若制出了更好的,便不需要这张了,夫君仍是要被她压一头的。”
“难不成夫君要一直花银子去收买她作坊的工人不成?夫君有再多的银子,恐怕也不够塞她那些工人的。”
听她这一番言语,钱掌柜心下凛然,纪洇来了也不过一年,便在此扎下了根,连玲珑阁的掌柜也对她另眼相看。
她这番跌了,假以时日,未必不会卷土重来……
“以倾儿看,该如何是好?”
梅倾笑得甜美:“夫君,只要让她永无翻身之日不就好了?”
钱掌柜一愣,梅倾却向张继走了过去,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包,丢到张继身上。
“你只要想办法,将这些东西加进纪洇作坊里的胭脂里,一个月以后,我保证你当上烟雨斋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