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巷。
“马兄,今日高兴,来!咱们再喝两杯!”
张继一手挂在胸前,一手捏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对面男人也饮了一口,看着他笑道:“张兄何事如此高兴?”
张继喝得晕乎,“那个贱女人死了,我高兴!”
男人眯起眼睛,“张兄莫非说的是纪掌柜?”
酒过三巡,张继喝得上头了,眼睛都发着红,他放下酒杯,指着自己垂在胸口的手。
“马兄,我这手要不是因为她,怎么会被舅,舅舅打断呢?”
“她死了,活该!”
男人看了一眼张继那只断掉的手,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夹了粒花生米,一边吃一边道:“想不到这纪掌柜年纪轻轻的,却是个黑心肠的,为了挣钱,在自家胭脂里加砒霜,有此遭遇也是报应啊--”
闻言,张继嘿嘿笑了起来。
男人不解,“张兄为何发笑?
“马兄不知,她那胭脂里的砒霜,是我偷偷加进去的……”
说到这,张继笑得愈发开心了,他打了个酒嗝,“我,我估计,她到死都不知,知道这回事呢--”
又喝了一会儿,张继直接抱着酒壶趴在桌上睡着了。
男人看着呼呼大睡的张继,丢了几两银子给旁边的女子,便起身离去了。
张继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水泼醒的。
“谁,谁呀!”
晚娘着急地拉着他,“公子快跑吧,我方才看见许多官差来了,怕是要拿你!”
张继不耐烦地推开了她,“什么?我做什么了?他们凭什么拿我!”
晚娘稳住身体,叹了口气,“公子您忘了,方才吃酒时,您将自己在烟雨斋胭脂中下砒霜的事说出来了,公子的那位朋友便是去报官的呀!”
闻言,张继一下就醒酒了,不过还是不信,“不,不可能,马兄不会这样对我的!”
晚娘急得不行,拉着他到门口看:只见江捕头在一男子引路下,一路往他这边来了,而那男子正是方才与张继喝酒的马姓男子。
张继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便慌了神,晚娘这时拉过他,“外面是走不了了,我这儿是二楼,公子若拼一把,说不定是能逃掉的--”
张继心里一阵感动,可来不及说了,脚步越来越近,他心里着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咬牙跳了下去。
他刚一跳下去,没过多久,晚娘的门便被推开了。
江捕头巡视了一圈,沉声问道:“张继呢?”
晚娘哭着跪了下来,“那张继知晓您来,方才跳窗跑掉了,晚娘拦他不住,请江捕头恕罪--”
张继跑了以后,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口停着一辆马车,只见那车帘撩开一角,张继瞧见了车里的人,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
一上车,张继便直接将方才的事说了出来。
“钱掌柜,您可得帮我啊,我若被抓了您和夫人可一个都跑不了!”
钱掌柜捋了捋嘴角的胡须,笑得慈善,“自然,我也是得了消息才过来瞧瞧情况,毕竟我与张公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福祸相依啊。”
张继脸色好了些。
不等他说话,钱掌柜便从旁边拿了一个包袱递给他。
张继接过来,打开一看,全是碎银和衣物。他脸上一喜,“钱掌柜爽快,您放心,只要您护着我一天,我便是哪天被抓了,也不会将您和夫人供出来的!”
钱掌柜但笑不语。
张继喜滋滋地数着银子,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车行驶了多久,或是行驶到了哪里……
这是马车忽然停住,一个人忽然撩开车帘,那只手就跟铁钳似的,将张继拖下了马车。
钱掌柜靠着软垫,听着外面水流的声音,开始闭目养神。
第二天。
张继的尸体在郊外的一处河边被发现。
而江捕头也查到了张继购买砒霜的记录。
经过纪洇铺中的伙计指认,在火烧过的废墟发现的那枚血玉扳指,的确是归纪洇所有。
这下便确定了纪洇已经葬身火海。
再一联系张继那名好友的描述,大概整理出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张继因为贪财泄露烟雨斋胭脂的配方,叫纪洇查到了,便被亲舅打断了手,从此对纪洇怀恨在心。
所以在纪洇作坊的胭脂中下砒霜。
趁着纪洇为千夫所指,孤立无援之时,将纪洇绑了,关在屋子里放火将她活活烧死。
在官府查不出纪洇死因的时候,跳出了一个陷害纪洇的人,那么他便是最有嫌疑的。
可现在人又死了……
足以认定为是畏罪自杀。
案子到此告一段落。
从此,青石县再没了那名叫纪洇的女子。
揭开真相后,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只是那抹清婉淡漠的身影,和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妆艺。
……
战火和硝烟弥漫的天空下,残肢断臂,尸横遍野。
锋利的长剑还滴着血。
男人长发高高束起,鬓发有些许的凌乱,年轻俊美的脸上也染着几道血迹。
他骑在马上,背靠如血色般浓烈的暮影,居高临下地望着周遭的情景,眸中尽是漫不经心的冰冷,可微微勾起的唇角,无声说出这场胜利的厮杀让他的心情有多好。
这时,士兵一个接一个举着长枪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很快就汇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萧宫台驱马转过身,“回城!”
军队中瞬间爆发出汹涌澎湃的欢呼声。
沈将军也是一身的血污,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此时心中却是压制不住的兴奋。
这一仗,若无意外,起码可保大启十年无忧!
秦树早早就在城楼上候着了。
远远瞧见萧宫台和沈将军的身影,便连忙催促旁边士兵去开城门。
进城后,萧宫台便一刻也不停歇地召集将领,部署接下来边关的防守问题,包括清理逃走的那帮西戎军……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几日不眠不休,高度密集地打了一场又一场的仗,不少富有沙场经验的将领,脸上都隐约出现了疲色。
连秦树也不例外。
但是他看一眼萧宫台没有一点疲惫的样子,甚至还条理清晰地分析着西戎兵力--
不能给王爷丢脸!
秦树发狠地咬了咬舌尖,这才把瞌睡虫撵走。
这时萧宫台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下,然后他合上图纸,“今日不早了,各位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明日再说。”
几个将领有些不好意思,装模作样地推脱一番。
萧宫台面无表情,轻飘飘瞥了他们一眼,“既如此,诸位明晚也不用睡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几个将领对视一眼,连连对他拱手,然后就跟比赛似的跑出了出去。
秦树也正要出去呢,萧宫台忽然喊住了他。
秦树叫苦,莫非还有事要他做?
“东西呢?”
秦树一愣,然后恍然大悟,连忙将怀里揣着的东西拿了出来,恭恭敬敬递给了萧宫台。
那东西用灰布裹着。
萧宫台慢慢将它一点一点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块雕着翠竹的碧玉,和一对白玉耳环。
看到这两样东西,萧宫台眼中仿佛有什么化开一般。
怕打仗时将它们弄丢了,临走前才不得不交给秦树保管。
天晓得,他想得心都疼了。
“荆州传来什么消息没有?”
萧宫台指尖抚在玉佩上,淡声问道。
久久没有言语,萧宫台抬眸望去,目光犹如寒刃般锋锐。
秦树头皮一麻,抿了抿唇,才艰涩地开口:“王爷,荆州里的眼线,已有三个月不曾传来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