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斋内。
此时铺子已经被重新打扫干净,还重新点亮了烛火。
那点亮光,似乎为这死气沉沉的铺子,带来了一点点的生气。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秦树立在一旁,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全部一一说与萧宫台听。
萧宫台闭目躺在纪洇平时用来休憩的逍遥椅上,袖袍挽着,手中握着还在滴水的抹布。
面容安静,眉眼染着淡淡的疲倦,像凝固的,冰冷的雕像。
听到问话时,钱掌柜夫人突然进来的地方时,萧宫台慢慢睁开了眼睛。
冰凉如水。
“钱掌柜的夫人是谁。”
秦树愣了一下,然后道:“是梅倾……”
屋子里沉默一瞬。
“不用查钱掌柜了,去查梅倾。”
“查她在阿洇被绑那晚,去了哪里。”
闻言,秦树脸上的惊诧掩都掩不住,“王,王爷……”
为什么王爷会怀疑到梅倾身上?
萧宫台半阖着眸,面容淡漠,只说了句:“她是被本王发卖的。”
秦树慢慢眨了下眼睛。
似想起了什么,他瞳孔一缩,瞬间恍然大悟。
梅倾当初被发卖时,那种怨毒的眼神,在秦树的脑海中复苏。
她若仍是怀恨在心……
虽然对付不了王爷,可若利用钱掌柜生意上的竞争,将怨恨转移到纪洇身上,进行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树这时看了一眼萧宫台,目光落到他手上拿着的抹布上。
王爷的手把玩过无数珍奇玉宝,也提过剑,杀过人,却从未碰过这般物什。
若纪洇的死与梅倾有关……
秦树只觉得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秦树便出去查看情况,只见屋外江捕头捉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
只见他惊慌不停地喊着:“江捕头救我,江捕头救我!”
江捕头怕他惊动铺子里的萧宫台,冷声喝道:“你遇到了何事,说出来便是!莫要惊动屋子里的贵人!”
男人被唬得一缩脖子,血顺着额角流进眼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他咽了咽口水,“我,我要告钱掌柜和他夫人!他们不仅要杀我,还杀了张继!纪掌柜也是他们害死的!”
秦树听到这话,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刚要出声命江捕头带他过来——
身后却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将他带进来。”
萧宫台说。
……
第二日,梅倾与钱掌柜便被人告上县衙。
揭发人是马进。
原告则是萧宫台。
衙堂外围满了观看的百姓。
钱掌柜和梅倾在堂下跪着。
县令却不敢让萧宫台跪着。专门设了座位给他。
马进在下面激愤地说着梅倾如何找人杀他,钱掌柜又是如何花钱,让他套张继的话,陷害张继等等……
这一旦撕开了一道口子,剩下的就瞒不住了。
先前还不肯说,县令用了刑后,钱掌柜养尊处优惯了,受不了几板子就全说了。
包括梅倾命张继在烟雨斋的胭脂中下砒霜,还有绑架纪洇……
那么纵火烧死纪洇的罪魁祸首,便落到了梅倾头上。
梅倾这时却哭喊着,臀部都被板子打烂了,怎么也不肯承认是自己放的火。
县令为难地看向萧宫台。
也不知这位王爷,到底怎么想的,竟执着地要为纪洇一个商女翻案。
萧宫台看也不看堂下的人,摩挲着手上的碧玉,垂着眸道:“钱掌柜杀害张继之事,县令按律发落便是。”
“可梅倾谋害本王妻子,便交由本王亲自处置。”
这话含义太大,县令一时愣在了堂上,好半天没有反应。
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堂下一片静默,包括哭喊的梅倾,她呆滞地望着萧宫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萧宫台恍若未觉,撑着椅把,径自站起了身,往外面走去。
百姓们无人敢去碰触,下意识为他让出了路。
县令凝望着他,那般尊贵的人,背影竟透着说不出的寂寥和悲伤。
……
昏暗的屋子里。
梅倾醒来时,是被水泼醒的。
刚要动身,身上被板子打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锥骨的刺痛。
磨了许久,她才慢慢坐起了身。
这时一盆水猛地泼上来,梅倾尝到了咸味,接着身上的伤口就像被灼烧一般,她受不住一下子尖叫出声。
她抖着身体,盐水不断地渗进肉里,疼得几乎叫她失声。
梅倾眼白翻起,发疯似的胡乱地喊:“我没有,我没有放火烧死她!我只是放狗去强暴她——”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到了冰点。
梅倾一个激灵,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顾不得疼,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秦树头也不敢抬。
闭了闭眼,默默退到一边。
萧宫台抬起眼眸,淡淡的目光落到梅倾身上,眸色如墨,没有一丝杂质。
只有拿着玉佩那只手,紧紧握着,薄薄的皮肉下包裹着鼓起的骨筋。
他盯着梅倾,胸口几乎看不出任何起伏。
像个活死人一般。
过了许久,萧宫台站起了身,缓步走到梅倾跟前。
“你方才,说什么?”
梅倾只捂着嘴,拼命地摇头,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腥臊的气味……
秦树蹙了蹙眉,却不敢开口。
萧宫台俯下身,修长的五指曲起,扼住了梅倾的脸。
梅倾觉得脸上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疼得她涕泪横流,窒息地翻起白眼时,忽然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发出怨毒的笑声。
感觉到脸上没有了钳制,梅倾拼命地喘着气,又彻底放开了声音大笑,“萧宫台,你杀了我又怎么样?她就是死了!”
“谁知道她是被那条狗先强暴死的,还是先被烧死的!反正都死了!她活不了了!”
“她永远也回不来了……你不知道吧?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跟她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孤魂!她死了,说不定已经回到了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
说到这里,梅倾眼睛忽然一亮,她爬起来抱住萧宫台的腿。
“对,对啊!你杀了我吧!死了说不定我就能回家了,求求你杀了我吧!”
萧宫台将她踢到一边,再次俯身,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另一个世界,就是她的世界是不是。”
梅倾仿佛看到了希望,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连脖子上越收越紧,让她窒息的感觉,也让她感觉到了快乐。
“是,是啊……你杀了我吧,让我回家,我帮你找她啊……”
萧宫台眼中闪过一缕幽光,然后嫌恶地放开了梅倾,站起了身体。
他接过秦树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就这么让你死,太简单了。”
“那么喜欢狗,临走之前,本王自然也该赠你几只才是。”
话音刚落,屋门便从外面被推开。
锁链哗啦的声响,还有犬类粗重的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