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见苏歧进了药铺，先是一愣，很快又掩饰了下去，脸上堆起笑，走了过去，拱手道：“苏大夫怎么亲自来了。”

苏歧松开祯儿的手，还礼道：“我与祯儿相处这些时日，分开也有些不舍，便想来送送。”

林掌柜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时日叨扰苏大夫与苏娘子了，来日方长，总还有机会见的。”

苏歧淡淡一笑：“怕是不会见了。”

林掌柜下意识问：“这是为何？”

苏歧垂眸，手掌轻轻抚了抚祯儿的额头，“我今日过来，一来是为送祯儿，二来也是想当面多谢林掌柜这些年的照拂，实不相瞒，我与阿洇已经决定回去金陵，往后怕是不会再来此地了。”

闻言，林掌柜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祯儿也抬起头，抿着唇，怔怔地盯着苏歧。

林掌柜最先反应过来，他刚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公子这些年好啊。”

闻声，苏歧和林掌柜循声望去，林掌柜下意识地弯下了腰，而苏歧瞳孔微微一缩，但又很快地沉寂下来。

李永福撩开门帘，一脸的和善，话音刚落，他目光落到站在苏歧身边的祯儿身上，瞬间眉开眼笑，他快步迎上去，“小公子回来了，奴才这段时日一直挂念着呢。”

祯儿没什么反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瞥了一眼李永福，“父……爹爹呢？”

“在书房等您呢。”

说完，李永福便抬手招来了一个伙计，然后便躬着身，劝哄似的道：“您先进去，奴才要与苏大夫说些话。”

伙计这时走了过来，祯儿犹豫地看了一眼苏歧，平日里总是冷淡的小脸，此时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他睨着李永福，稚嫩的声音带了几分警告：“莫要为难他。”

李永福躬身应是，看着祯儿进了里间，才慢慢直起腰背。

他回头看向苏歧，只见他神情淡淡，不由得有些诧异：“苏公子就一点也不惊讶？”

苏歧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他手扶在门框，神情透着冷淡，“不过是所想被证实罢了，为何惊讶？”

李永福眼神闪了闪，斟酌了下，道：“奴才前些日子得了些雨前龙井，不知您可愿赏脸？”

“不必了。”

苏歧毫不犹豫地拒绝，面容隐约带着一抹憎厌，“告诉他，有何种手段便尽管使，我与阿洇不会躲，亦不会藏，唯独利用祯儿这点，令人不齿。”

说完，苏歧看也不看李永福，转身出了药铺。

“苏歧。”

身后传来一道淡漠的嗓音，喊住了他。

街道上人流攒动，苏歧站在道路中央，停下脚步。

“这些时日多亏了你，祯儿才能有机会多留在她身边。”

“也不枉我这些年来，将宫中御药经林掌柜之手，转交与你，供养你那副半死不活的身体。”

平淡的声音透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

苏歧不曾回头，眼前却仿佛浮现出声音主人说这些话时的脸。

他攥紧了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敛下眼眸，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然后没有一丝停顿地拂袖离去。

……

“好端端的，怎么又发热了呢。”

纪洇坐在床边，用打湿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苏歧的脸。

看着他因高烧昏睡不醒的脸，她心里急得像是有火在灼烧一般。

香儿端着药进屋，听到纪洇的话，便道：“是奇怪，姑爷白日不过送了祯儿回药铺罢了，其余时辰都是在书房待着，怎么这时忽然就病倒了。”

“这些时日入秋天凉了些，他身体并未好全，可是出门时少带了披风？”

纪洇接过药碗，皱着眉问道。

香儿想了想，道：“白日正午时姑爷去的药铺，也不过一炷香……”

纪洇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趁着热慢慢给苏歧喂起了药。

香儿则将用过的铜盆端了出去。

喂完药后，纪洇拿出帕子擦拭着苏歧唇边的药汁，然后又给他掖了掖被子，看着他微蹙的眉眼，纪洇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苏歧眉间渐渐放松了下来。

纪洇轻声出了屋子，关上门后，转过身便看到对面一间微敞的屋门。八壹中文網

那是祯儿之前居住的屋子。

她今日回来便听香儿说林掌柜派人来接走了祯儿。

听到这这个消息时，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有一瞬她只觉得空落落的。但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倒是苏歧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书房。

纪洇以为他是不舍，想静一静，便没有去打扰。

但一直到了半夜也不曾见他出来回屋歇息，纪洇便觉得不太对劲。

等她前去书房寻他时，看到的竟是他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画面。

这些年苏歧身体渐渐好转，她都要忘了上一次苏歧昏迷不醒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股恐慌感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

但现在冷静下来后……

纪洇凝视着对面那间屋子。

苏歧这次昏迷，恐怕不只是因为祯儿离开的缘故。

她明日，或许该去药铺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