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然还没来得及回答我的问题,大门口又响起了机动车的声音。我往门边瞟去,是一位中年男人,头戴一顶鸭舌帽,身着卫衣,牛仔裤,一位显得挺精神的男子。“三叔。”
昊然远远的向他打着招呼。“哟,昊然,你这日子过得舒服啊。”
“三叔,今天中午要多做一点好吃的,这儿多了一个人了,我的好朋友,秋梦寒。”
“好的呢。”
三叔?我见他一边低着头把货物往车上卸下来,一边将目光扫向了我,这个人,看起来挺开朗的一个人,无一点阴郁之气,但是我感觉他的目光里透出一股寒气,看得出来他并不欢迎我这位冒然闯宅之客,我连忙躲过了他的眼神,低下头观赏着草丛里的花朵。以此向昊然示威:我并不想认识你们家太多人,我只为你而来的。“三叔是这“青木园”的管家,平时这园子里没什么人,就是三叔有时候来打扫一下卫生,修理一下园林的花花草草什么的。”
昊然回过头向我解释着。“那后面不是有一位太婆吗?她是你的奶奶吗?”
“那不是我奶奶,是我外婆,我妈把她接到邻枫镇来的,才不到半个月,还没找到适合的人来照顾她。”
“哦,是外婆。”
“嗯,这园子是我爸买来休闲静养用的,也只是偶尔来住一下,平时也不让我们来打扰他的,我妈也很少来这儿,所以,才像你所说的那样,阴森森的感觉。”
“是的呢?现在就你和师娘还有外婆住在这儿,又离镇里那么远的,若只有一个人呆在这儿,还真有点怕的。”
“还有三叔,他这些天也在这儿,陪着我们,给我们弄好吃的,闹一闹就好起来的。”
“也好,不然,好冷清的,外婆她一个人呆在后面,也没个人陪她说话,不孤单吗?”
“外婆眼睛失明了,耳朵也听不见了,她不会觉得孤单的。”
原来她的耳朵是真的失聪了,我怎么还是感觉她并没有失聪呢?反正我也只是随意问问,我晓他们家的人多,也用不着我过多的关怀。“哦。”
我连忙把话题转向了自己:“我也挺喜欢清静的环境的,不过,这里又太清静了。”
“那把师娘叫下来,你和她呆一块儿,她的阳气挺高的,等天黑了,咱们来一次秉烛夜游?”
“不用了,我的行礼还在邻枫镇的宾馆里,小黑猫咪也在那儿,呆会儿去市场里买点小鱼给它吃。”
“你找到好伙伴了,上哪儿都带着它的。”
“那当然,它是我的贴身保镖,小动物比人安全,人心难测。”
“我都信得过你,你都还信不过我们,怕被我们给煮着吃了啊。”
“对呀,万一又跳出一个怪物出来把我打倒在地上,使劲的踩我,你又不会帮我的。““你怎么又翻旧帐了?又扯到那话题上去了的?”
确实,向来,与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交往,我倒是十分放得开的,没有交流障碍,因为那只是擦身而过,不会有什么利害冲突,才无所顾及。遇到一些半生不熟的人,我真不知道如何与之交往了,特别是同在一个小集体里面的人,你说熟悉吗?并不了解,你说不熟悉?又时常见面,正是这样,才不能疯言疯语的,没大没小的,这样搞得人很不自在的。刚刚还在与昊然辩驳穷富观,让我再次陷入穷与富的思考中。按世俗的标准,其实我不算是个穷人家族的孩子,完全是可以与昊然他们家族平起平坐的。毕竟,远的不说,就从我父亲这边大家族的人来说:我父母的花圈加工厂还在经营着,也有十来号工人,每年三大鬼节:寒食,清明,中元,也都是生意最旺的时节,加上他们也是文艺分子,用文化包装一下产品,包装盒上来几句:“玉烛制炮液,金刀呵手裁,花寄冥界客。”
“天长路远魂飞苦,黄钱卷风纸马碎。”
这样,给每一件产品也赋予了一些文化气息,钱还是挣了一点的。我二爷家,是开建材店的,那些年开建材店可挣钱了,用他们的话来说,每天数钱都数到手抽筋的那种,天上落钱的感觉。我姑姑家,在沿海地区,也是有厂子的,是做胶袋的。他们兄弟姐妹中最差的也是在家乡的小镇上自己买地经营着一家宾馆。即使这样,我依然觉得我们家族是穷人,跟富与贵根本沾不上边儿,只能说他们站在时代的风口上,趁着时代的那股大风,一不小心就腾飞起来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咱用事实说话,的确是如此的。反正他们,跟“贵气”沾不着一点边儿,我们大家族那些人,除我爸以外,还懂几句知乎者也,我那二爷三爷表哥堂哥等等,你去问他们苏东坡是谁?他们定会反击你:“不要去管什么东坡,西坡,能挣到钱才是上坡,女孩子家,也要务实,踏踏实实的做人,别学那些之乎者也,不能当饭吃,挣不了钱?”
我知道他们是拒绝书本知识的人,这算是个人追求吧,其实,也没有错。的确,之乎者也,不能挣钱,这话也是大实话,经商的人嘛,你不知道苏东坡是谁,倒也没关系;你不知道客户的名字,那就关系可大了。思来想去,还是让人有点不舒服的,难道能挣到钱就是天王老子了?天大地大他最大的那股模样,上有青天,下有黄泉,全都不放在眼里了,他们管这叫魄力。这?有魄力的人就是这模样的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有种预感,我们家族这些靠趁着时代之风飞起来的“土猪”,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我是不屑的,他们不屑苏东坡,我也不会屑他们的,哪怕他们是我的亲人。后来,也证明了我的预感没有错,他们那么牛气,就一直牛上天了吗?挣了几个亿了吗?我的回答非常坚定:NO,并没有。都说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穷与富也是如此的,我想一个轮回也至少要一百年吧,却从来不知道轮回的会这么快,这才不到二十年,来看他们的命运,怎么样呢?实话说,真不怎么样。我们家族的这些经商的人,有的坐牢了,都二进二出了;有的患癌了,行走在生死的边缘;有的纪轻轻轻的就命丧黄泉了,总之,没几家是好的,不是这事,就是那事,都不省事,时不时的就有鬼哭狼嚎的,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也许是我天性敏感,说的不好听一点,我感觉那里就像用财物堆积起来的“乱葬场”,闻不到一点儿生活的气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重新去给“穷”与“富”下了个定义:我觉得在这样的文明时代里,只要在温饱线以上,就不算是真正的穷人了。真正的穷人,是那些行走在畜生道里魔道里的人,他们身上还残留着畜生界里凶残动物的天性:残忍,撕杀,惰性,混乱交配,过于贪婪等等这些是还没有完全净化成人类的人,不管他们在钱财上多么富有,全都可以归为穷人的队伍之中,更确切的说,连“人”都算不上,怎么能称之为“富人”呢?这是对富贵的玷污。反之,只要解决了温饱线的,能够自给自足,自力更生,不主动残害同类,与人为善,同时主动在创造物质财富,或者主动在创造精神财富的人等等只要拥有有别于其它动物的特性的人,都可以称之为富人,物质上的富人或者精神上的富人,都是富人。若按这样来标准来划分贫富,那我们秋家大家族的人,也只能划分到穷人队伍中去了,因为他们的路走着走着就走邪了,走到魔道上去了,黑白不分了,我深知,按照他们那样子一直走下去,那条道是走不远的,是一条绝路。也因此,我选择了走上了与家族的人完全不同的一条人生之路,哪怕不被他们所接纳,哪怕他们将我清出族谱,也在所不惜。我不想与他们一起继续往下沉沦,沉沦到蓄生道,魔道里去了,呆在魔道里,那对于我来说,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出门在外,我一般也很少提起自己家族的人,这种以大地为家的姿态,虽是他人眼中的穷人,但可以促使我野蛮生长,灵魂始终迸发出一股向上的力量。沉默了许久,见我不说话了,昊然才缓悠悠的又解释着:“师娘是个好人,你不用怕她的。”
“我知道,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感觉她是一个不错的人,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不过,我得去帮小黑猫咪买点吃的,明天再来看你。”
若按世俗的标准分贵贱,一提到穷人,那简直就是一种耻辱,穷人似瘟疫般的一种存在,富人都怕穷人,怕沾染到穷人身上的晦气,为了避邪,都躲得他们远远的。孰不知,就我而言,相比世俗界的穷人,我更怕世俗界里一些富人,穷人的恶一眼就能识别,富人身上有光茫,更具有迷惑性,光茫越多,阴影就越多,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踩地雷了,踩到对方的伤疤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我给毙了的那种。我喜怒形于色,搞不好一个动作没做对,那就死敲敲了。还有,与世俗界的富人打交道,他们是利益至上的,你只要好用,管你是谁,他拿起来就用,只要进入他们的地盘中,就是他的棋盘里的一颗子儿,至于当车,当炮,当卒等等,要时时刻刻清楚自己能摆在哪个位置,这叫懂事,反之,他们就说你不懂事,不懂规矩。我这人马大哈一个,生来就不怎么懂事,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乱碰乱撞的,哪里知道自己要摆在一个什么位置的?再说,我是来交朋友的,又不是来打架的,也不是来找工作的,更不是来谈交易的,朋友,不是平等的吗?我实在是搞不懂富人圈里的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这规矩那规矩的?那不?一没弄好,就被人揍得个鼻青脸肿的,去时,还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回时,就像满天飞舞的蝴蝶花了。当然,在世俗界的富人圈里还有另一种生存之道,你不当车,不当炮,不当卒,也行,那就当一个隐形人,当他的影子,只管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一股劲的叫好,就行,哪怕他们放个屁,你也不能说不好。这就识相,反之,他们就说你不识相。不懂事?不识相?也就罢了。还没完的呢。穷人啊,在一个地方压抑久了,偶尔也想出来冒个泡发泄一下舒展一下情绪,这不正常吗?不行,他们会骂你只长身体没长脑子,而他们可以随时随地朝着腿子们喷火,那叫有魄力。穷人啊,总是在为别人的东西添砖加瓦,争分夺秒的,偶尔也想将自己拿出来秀一秀,以此告诉世人,我还活着啊,我也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这?也是不行的,他们又骂你娇情,巨婴。那富人不也需要穷人为他们的东西不断的拍手叫好,一股劲的叫好吗?这不也是在向穷人索要情感吗?他们为什么就不是巨婴呢?真是好奇怪哦。那行,你纵有千般好,万般好,这也好,那也好,好上天了,我也不要了,我惹不起就躲着你,行了吧。这也不行,他会骂你不识抬举,天生贱命,穷苦命。而世俗界的一些穷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的,也很会搞双标的,还是要看人的。总之,这年代里,穷人与世俗界的富人来往,就算当一条再好的狗腿子,也只是别人眼中的一条腿子,连”人“的不是,搞不好,日子久了,心里扭曲,变了形,见人就”砍“,那才是穷人最可怕之处。反之,也说的通,世俗界的富人与世俗界的穷人来往,你把心捧出来交给对方,也搞不好,对方不是要你的心,是要来吸他的血的。只能说:一味的以外在财物多寡与地盘的大小来衡量一个人的贵与贱,人间注定就是一片群魔乱舞,谁也别想好过。今儿个若不是看在昊然的情份上,管他多少个人用八抬骄子抬我都不会与他们扯不上一毛钱关系的。我低下头,继续拔弄着草坪里的青草,握在手里反反复复的揉捏着,又像是在挑战着什么?“梦寒,你放心,在这儿,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不会有人来踩你的,你就放心自己住着,你喜欢看书,这儿也有书房,里面有很多值得一读的好书,你现在又不用去枫林岛上班了,就不能停下来休息一些日子再起程吗?”
“我知道的,就看在你和师娘的份上,才来的,不然,我也不会跑到这儿来了,在外面走走停停,能遇到一个能与自己聊得来的人,彼此信得过的人,真的如大海里捞针,挺难的,这好不容易遇上一颗心了,怎么还能怀疑他了?”
“那就这么定了,等我腿上的伤口好了,我送你去C城白梅镇,这样更安全些。”
“我考虑一下吧,不过,我相信时间可以帮我认清一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