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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空的云朵,由绵绵的青峰变成了一条血红色的河流,我的小黑猫咪“喵”的一声从桂花树上跳到了刚才我们用餐的石桌上,又“喵”的一声窜到了地上,连带走了一只盘子,“砰”一声,碎成了几块。
“你这小家伙,闯祸了吧。”我还没来得及去抓它,只见它一溜烟的又窜到桂花树上去了。
“昊然,我把碗收进去先。”他轻轻的将一边脸颊贴在小白猫咪的脑袋边,慢慢的摇着,眼睛直直的望着那一地的碎瓷片,不言不语的。 我快速的将碗筷叠加起来,又走向了他们家的弥漫着香火味的大厅,阿婆的唱经声已经停止了,神台的线香已经燃烧了一半,我不自觉的寻找起了她的身影。 脚步刚迈入厨房的门槛时,就听见了里面发出簌簌的声响。 是三叔吗?我可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抬起头往门内一望,哦,还好,不是三叔,是那位唱经的阿婆,原来她在厨房内用餐,我见她左手熟练的抓起筷子,十分标准的动作把一块鸡肉夹进了自己的碗里。 “阿婆。”
我呼唤了她一声。
毫无反应。 她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吗?耳朵真的听不见吗?我依然心生怀疑。但,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匆匆放下碗筷,加快着脚步走出了厨房。 “你把碗筷清洗干净了吗?”这三叔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窜到了我的身前。
“你们家的洗碗机我不会用.。”我不以为然的回答着。
也许对待三叔这种人,就不能用“平等”二字,我来这儿,原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客人,而是把他们当成了朋友,有啥事大家一起分担,这便可以来去自如,结果他还带着有色眼睛看人了不是?那我就理直气壮的做个无赖吧。 果然如此,他放过了我,没有再找我的麻烦了。 返回时,发现昊然依然搂着小白猫咪,目光呆滞,像是中邪了似的,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昊然,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弄的吗?你告诉我,好吗?”他依然不作声,且将头扭到另外一个方向,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那我去把师娘叫下来,陪你说说话,然后,我得回邻枫镇收拾行礼了,就不来跟你打招呼了。”
这会儿,他突然把头扭了过来说: “梦寒,我俩来玩躲猫猫,好不好?”
“躲猫猫?”
“是。”
“好,那我去躲起来,你来找我?还是你去躲起来,我来找你?”
“你去躲起来,我来找你,我若找到你了,你就得听我的,等我腿上的伤好了,才去C城白梅镇,若没找着,那就随你吧。”
“好,我就躲在这园子外面,许你一刻钟找着我。”
说着,我把转椅推给了昊然。 “那我去躲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别摔倒了。”
“开始吧。”
此时,天空上的那条的红河又变成了许多许多的小动物,它们仿佛在欢快的追逐着,就如此时此刻的我们,天上,人间,何愁无藏身之处呢,我将身子轻轻的钻进了一个大坛子里,用木盖盖了起来。 拿起手机,设定了时间点,开始倒计时,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走着,偶尔会翻开盖子,看看昊然的身影。 突然,我听到了园子里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是昊然他爸从楼上下来了吗? “三弟,你帮我把这些木材搬到车上,呆会儿我要运到枫林岛去。”
我躲在坛子里竖起耳朵倾听着,是昊然他爸在吩咐那三叔干活呢。 “是,是,好的呢,马上去搬。”
从这三叔说话的声音能听得出来,三叔平时应该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甚至可能是一个习惯了委曲求全的人,那他对我的态度为什么会那么差呢?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敢乱定义,这得需要时间去验证。反正,我的直觉告诉我:不会喜欢像三叔这样的男人,因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少年时代自己,那时的自己就是个“窝囊废”,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最想倒流到的就是少年时代,想把那段时光的自己重新活一次,争取活出个人样来,可惜时光荏苒,迸流向前,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我一直比较欣赏那种敢于对不合理的事物叫板的男人,比如,曾经的晨星,万生,南漠,白露露,欧阳成成等,还有现在的昊然,他的身上还是有很多我喜欢的品质的。 “昊然,你这小子,就没有一刻消停的?不给我好好的呆着,还在这里走来走去的。”紧接着,又听见了男人的训斥声。
“爸,你走开,别管我,我和梦寒在玩躲猫猫。”不好,昊然他干嘛要提起我的名字? “胡闹,胡闹,这姑娘怎么跟你一样不懂事的?”
“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们俩的事,你去忙你自己的。”
“好,好,你这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不能再藏了,两人做事两人担,我连忙从坛子里跳了出来。 一愣一愣的走到他们的身边。 “叔叔。”
我低了头,等着他的教训。
他气急败坏的瞥了我一眼,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又大笑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去藏起来,你去藏起来,我与昊然一起来找你。”他这阴阳脸变得真快,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最怕这种阴晴不定的表情了。 不过,他这一声大笑,还是让我心中的石头了落了地,心中堆起了的一座千年冰山仿佛就在瞬间化成了水,他?这个日里万机的大男人,居然会和我们一起玩躲猫猫?这一刻,觉得他是这世上我见过的最伟大的父亲。 “那我又去藏起来了?许你们一刻钟,找着我,昊然,别忘了你刚才的承诺。”
说着,又悄悄的藏进了另外一个大坛子里。 这会儿,我期盼着他俩能找着我,那我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不离开了,反正不明白什么原因,其实还是想与昊然多相处几天的,但必须要一个靠得住的理由,我也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了,让我心存感怀,这个大男人,居然会陪着我们这毛孩子一起胡闹,多难得呀,我想昊然是被他们娇惯坏了,他与我的成长经历并不一样的。 我努力的翻开尘封的记忆,也想从中找出曾经自己与父母的温情的画面,可那记忆里的画面就如濛濛的雨天,前不见行人,后不见来者,一片模糊。 爱是风雨同舟,我很遗憾,感觉自己与爸爸妈妈不是同船共舟的人,我是站在岸上的人,看潮起潮落的人,我的记忆里只有他们在红尘的这片江海里身经百战的身影,与生活与命运搏斗的身影,我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为物质生活拼搏那一种不怕死不怕累的精神,的确是可敬的,我们家门前那条瘦成似一条绳子的小径,有他们无数个零晨三点钟还在忙碌身影,及撒下的汗水,这些画面时常会激荡着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每当我独自在人间行走遇到困难时,是爸爸妈妈那零晨三点忙碌的身影激励着我,无论前路多么曲折,我依然要心怀善念,心怀希望的去踏好自己的每一步。 尽管我始终是爸爸妈妈眼中的一条软弱无力的寄生虫,一条软绵绵的小虫子,我们始终是供养者与寄生虫的关系,哪怕我已经长大了,已经能够自力更生了,他们对我印象依然不会改变。 我们一直都是那样,各司其职,供养者负责提供食物,创造生活环境,寄生虫任务就是充当情绪垃圾桶,充当一个影子,充当一个影形人。其实,一个影子,真不好当,深感影子难当,且有一种深深的无价值感,这影子真是卑微到尘埃里了,在大家伙眼中是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小虫子,我一直就是父母眼中的这样的一个人了,不对,是一个影子,特别想改变自己在他们眼中印象,才发现出生为虫,终身为虫,这种对人最初印象是洗不掉的。 让我记忆特别深刻的一件令我十分难堪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从此将自己藏在了洞里,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在洞里觅食的虫子,那年冬天,家乡的山峰正如此时天空中云朵里的青峰一样,绵绵相连,一片灰蒙蒙的感觉,好像也正是这个时间点,我正在家里大厅的拿着话筒对着投影机唱歌,唱的是《林黛玉没有眼泪》:“红楼梦中醉一醉,只为看清是是非非。”
正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的我,乐曲声让我如痴如醉的,这让我遗忘了做影子时的那种压抑感。这时,我的爸妈从外面阴沉着脸回来了,对了,他们的脸时常如天气般变幻莫测的。 当然,做为一条寄生虫专业素养之一,就是要有预测他人情绪的能力,并能充当一个情绪海绵器。 一旦预测的他们的心情由晴转阴了,那么,我就马上收起自己的欢快之心,与他们同悲; 一旦预测到他们的心情由雨转晴了,那么,我马上收起自己的阴郁之情,与他们同乐; 一旦测量到他们的心情由悲转怒了,那么我马上就变成一个大沙包,让他们在我身上打拳,发泄发泄怒气; 一旦测量到他们因一个单子亏钱了,心情不爽时,那么,我立刻要变成一个情绪垃圾桶,让他们往里面吐口水。 对,我描述的并不夸张的,做为一个专业的寄生虫,这些是最基本的本领呢。 而事实,这些我做的并不好,平日里吸收了他们太多的情绪垃圾,我又不知道如何去化解掉它们,搞得自己都时常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哪还管得了别人的情绪。 为此,他们给了我一个评价:“我们的寒寒,情商太低,老长不大的,老不懂事的。”
当时只是觉得特别委屈,于是,我每天都会对着青天发誓:“等我长大后,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再也不想当一条寄生虫了,我要用行动证明自己告诉他们对我的评判是错误的。”
一语不入意,从君万曲梁尘飞。 后来,通过学习,我才知道了“共情”二字,也就是在我成长的岁月中,做为一条寄生虫,我的任务就是与大人们共情,来换取自己的食物,换取自己的生存环境,我要共情他们悲伤,共情他们的忧虑,共情他们的烦恼,共情他们的欢乐,而我自己的悲伤感,欢乐感,成就感等,他们无法回应我,可能在他们的意识里,一条寄生虫,哪有什么悲欢离合?小虫子,别给太我太矫情? 这样,我只能将自己的情感尘封在了一个神秘的坛子里,尘封在了自己的黑洞里,在岁月的流逝中全都结了冰。 于是,我又有了一个新任务,就是从一个情绪预报者,情绪海绵器,变成了一个兼程破冰者。 不管是情绪预报者,情绪垃圾桶,还是兼程破冰者,那都是一种痛,一种似被周扒皮剥皮的那种痛,却还不敢喊痛的痛,那种痛,在他人眼中是一种无病SY的痛,毫无价值的痛,就如一个垃圾桶里的垃圾袋,被人扔满了垃圾,却还会嫌垃圾桶太臭的那种羞耻感充满着全身。 我觉得自己是不幸中的幸运者,至少我还能感觉得到疼痛,在疼痛中保持着清醒,在疼痛中奋力奔跑着,跑向了属于自己那片更广阔的天空。 还有很多人,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他们明明被人周扒皮剥皮了,都感觉不到疼痛的,且还会把喊痛的人踩倒在地上,羞辱他们,嫌弃着他们的情绪垃圾桶里散发出来的臭味太臭了,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身上也是臭气熏天的,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成就了好多好多人间周扒皮,被周扒皮剥皮中他们的还在兴奋中的狂欢着,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不幸者,可又不值得同情。 接着说那年冬天的事儿,那天,我的爸妈好像也是在商议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边聊着,一边走着,正如今天昊然他爸刚进青木园大门时的神情,生意人嘛,不都这样的,他们的表情时常会像冬日里阴天,阴阴沉沉的,不知道是哪家客户又欠了他们的钱不还了,还是哪一笔生意又做亏了,还是那个单子谈黄了,还是怎么滴?我也时常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是他们啥情况了?也懒得去管,继续着面带笑容一路高歌。 那会儿,母亲把脸撇向了我,我还以为是他们被我的歌声感染了,要与我同歌一曲呢,或者要为我的歌声鼓掌呢,没想到的是她劈头盖脸的就大骂起来: “把音乐关掉,你把音箱给我关掉,唱,唱,唱,就知道唱,你都这么大了的人了,就不知道为爸爸妈妈分点忧。”
我连忙放下了话筒,心中的那一腔热血,有一种瞬间凝固了的感觉,那一盆“冷水”浇得我不知所措,隐隐约约的看见投影里画面不停的在眼前浮动着,却没有了声音。 “我要你把投影机关掉,你听不见吗?”
母亲再次命令着。
我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了,毫无反抗之力,恨不得把头垂到了地底下,慌慌张张的关掉了投影机,屋里的气氛瞬间达到了冰点,心里堵得慌,仿佛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的那种感觉,我就像一只差点儿被大猫逮着的小老鼠,而后灰溜溜的躲进了自己的黑洞里,许多年过去了,没有再爬出来过。 那天,我也向天拷问过:为什么我们同样付出的是时间,有一些人为什么能活得那么理直气壮,而做为一个情绪海绵器,却要活得像个影子,就连笑容都成了一种罪过??